顏爽迴到營寨後不久,陳翎嬜也從遠方急匆匆趕來。


    她一把抱住他,像一個流離失所多年的人兒看見親人般激動,嘴上念著“這些天,你去哪裏了阿。”


    顏爽那一刻有些失神——王後多次表明過心跡他都推辭了,唯獨當自己被她緊緊抱住時,想到了少時奉命去滄溟的自己,似乎認識了一個女孩兒,但迴國後就淡忘了。


    一向冷靜的顏爽,這一次沒有立馬推開陳翎嬜。等她的哭聲慢慢小了,他才緩緩說道“尊卑有別,請王後注意身份。”


    “為什麽,你一定要推開我呢?”


    顏爽毫不猶豫地扒開了陳翎嬜搭在雙肩的雙手。她覺得有些委屈卻說不出來。


    淚眼婆娑的陳翎嬜哭花了臉,全然沒有一點點王後的儀容,完全一副小女生的啜泣之狀。


    “咳咳……”軒轅給他們留了一盞茶的時間,算起來快到了便掀起賬子走了進去,不巧剛看到撒嬌未果的陳翎嬜和一身正義的顏爽隔了老遠。


    “人你看過了,事情你也該去辦了。”他前麵說的話是給陳翎嬜聽得,後麵說的是給顏爽聽的。


    顏爽秒懂他的意思,拜別了就直奔滄溟去了。


    “你又要去哪裏?”陳翎嬜在後麵瘋狂地喊道,顏爽卻是連頭都沒有迴。


    “他去滄溟。”


    軒轅告訴陳翎嬜,她最在意的人會在滄溟守著另一個人,直到自己完成了全部計劃。


    “沒有她,你哪裏來的自信可以殺死他?”


    陳翎嬜收淚的速度比眨眼還要快。蒼山雪龍是黯黑力量的克星和天敵,若是沒有銀沙相助,軒轅想徹底鏟除的確聽上去就是個天方夜譚。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現在的軒轅,比數萬年前要自信很多了。


    他現在也多了一分顧及,但這種擔憂同樣也成為了動力,源源不斷地推動他成長。


    “你若是一同去滄溟,應該可以天天見到他。”


    軒轅暗暗提醒她——可好歹是別國的王後,在深宮走動還是有諸多不便之處。


    “軒轅,你就不怕我殺了她?”


    陳翎嬜要是看到顏爽天天膩在銀沙身邊,妒火燃起的時候是真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沒了,我會讓你看顏爽受盡折磨,讓你的母家成為我的階下囚。你不妨試試。”軒轅知道陳翎嬜的最大弱點就是她的家人和顏爽,擲地有聲的“不妨試試”凝固了空氣中所有塵埃。


    “起碼在滄溟,她一定無恙。”陳翎嬜對軒轅鄭重承諾。


    軒轅終於在陳翎嬜走出營帳後,癱在了座椅上。在無極海過度使用赤霄劍劍靈傍身的修為,已經使得自身被反噬得隻有半條命都不到。他緊閉著眼,靜靜地依偎在椅背上,胸口疼痛難忍。風吹拂著他的發絲,忽然他嘴角微微的抽動著,俊俏的臉上透露著不甘。


    “大夫,您不是剛走?”


    阡陌才來營寨找他問話,卻被巡視的沈泰攔住詢問。


    他什麽時候來了,阡陌自己都不知道。想來是別人假冒自己的,可這群蠢貨居然一點都沒發現不一樣,算了算了,凡人男子都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哪裏會關注來訪者是否是本人。


    軒轅隱隱在賬內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可自己實在沒有力氣說話了。他一咬牙,用了個法術,阡陌就在帳中了。


    阡陌看到虛弱的軒轅,滿臉疑惑:那麽大嗓門在攬星閣和自己鬥嘴的家夥,就紅葵打了幾個巴掌,人就廢了?不對啊,他取完精元還是生龍活虎的樣子,一點也沒受傷。


    阡陌看軒轅這頹廢的模樣,話都說不出,喘氣都很艱難,兩個手指輕輕搭在脈搏上,不出一柱香他就立馬慌了:這是赤霄劍的劍靈重新入體了,他修煉上萬年欲擺脫劍靈的命運徹底落空。從今往後,他每修煉一次法術,劍靈會取代一次本體;修煉的次數越多,軒轅離休眠就越近。赤霄劍劍靈完全取代他的時候,軒轅這個人也就是真的死了。而且他再也不可能化作人形,隻能作為虛無縹緲的一絲孤魂在世間遊蕩。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但你離死期很近了。”


    軒轅聽到阡陌的診斷結果,隻問了一句話,“臨死前,我還能殺死幽冥之主麽?”


    阡陌扔下八個字給他: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有沒有其他辦法?”軒轅覺得阡陌一直沒有和自己說實話。


    “……”


    阡陌確實知道一個法子,猶猶豫豫不想說起。但每每他這個態度,軒轅多問個兩三句他就全招了。


    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在軒轅麵前,阡陌能維持自己作為尊師的形象屈指可數。


    “說。”


    “沒有。”


    “說不說?”


    “真的沒有!”


    三個迴合下來,阡陌硬氣得沒有敗下陣,死死一口咬定別無他法。


    “我不信!”軒轅換了個方法,不如拿紅葵的性命相逼,他不信阡陌仍不鬆口。


    “愛信不信。”


    “我死了,拉師娘陪葬也不錯。”軒轅飄飄然說。


    “你敢!”


    阡陌真的要被他氣死了,為騙銀沙他還得搭上媳婦性命。哪裏有這樣的孽徒!


    “你試試看就知道了。”軒轅才不是在嚇唬他,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到做到。


    “……”阡陌不敢試的,這個頑劣的徒弟但凡沒有這種魄力,自己也不可能收為閉關弟子。


    “你一定要知道?”


    軒轅十分肯定地點頭。


    “玄冰劍和赤霄劍相生相克。若你能取得玄冰劍劍靈,便可與自身體內的赤霄劍劍靈相抵消。不僅身體無恙,功力和修為都會大有增進。”


    “這倒不難。”


    軒轅聽到“相生相克”四個字,想到自己能在臥雲居替她引渡反噬傷也是這個緣故。那麽如此說來,隻要手握赤霄,玄冰劍或許會自己飛來。


    “劍在她手裏,你怎麽拿?”阡陌話說了一半,“再說她已經飲下了忘川水,那麽恨你的人會樂意送劍來?你腦子裏裝著的都是什麽。”


    忘川——這一世的他初次嚐到了後悔的滋味。軒轅覺得自己真的是沒事找事,兜兜轉轉又迴到原來的那個問題:如何不動聲色地保護銀沙又不會讓幽冥之主覺得自己還在乎她。


    好像是個不錯的機會。


    “搶來。”軒轅胸有成竹。


    “聽說她近日在閉關修煉,你怎麽打的過她,又不舍得下狠手。”阡陌嘲笑他的過度自信。


    “是。可我有妙計,不過一把玄冰劍,有何難。”軒轅依舊在自欺欺人。


    “為師覺得有一個法子不錯,你要不要聽聽看?”阡陌問軒轅。


    “可以。”


    “其實她先前也已經忘了你。不過至於後來為什麽想起來我不大明白,你不妨讓慕卿試試看。他和銀沙的關係比你現在要好很多,誆他去拿劍蠻不錯。”


    “不可能!”


    讓軒轅開口求情敵幫忙,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軒轅一口迴絕在阡陌的意料之中。阡陌忍不住罵他,“呆子,易容術知道嗎?”


    自以為聰明絕頂的軒轅居然今天在阡陌這裏栽了個跟頭。


    “你隻有一天時間。”


    阡陌告訴他,雪宮新主人快來找他了。軒轅的時間愈發地緊迫,千萬不要留戀和她的時光。


    “好。”


    阡陌用藥暫時替軒轅止住了胸口的疼痛,可法術還是不能使用。這樣去滄溟王宮風險太大了。


    “不如下令直逼禹都,營寨離得近,你來去也方便。”阡陌建議軒轅借著出兵的由頭,在離王宮近的地方紮營會更方便。


    軒轅覺得師傅難得說的話這麽有道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想要滄溟,我雙手奉上又如何。在禹都附近,他哪裏又能想的到我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去見銀沙。


    禹都禕呈宮內,銀沙和幽漸達成了協議——世子的請辭書送到卓皇後那裏,卓氏滿意後自會告知她滄溟禁地的位置。若是卓氏不滿意,那銀沙和卓氏的協議就此作廢。她繼續當個空名世子妃,不幹預任何後宮和朝堂之事。


    請辭書寫的情真意切,字字發自肺腑。單一眼掃過,都是幽漸的自愧之說;細細斟酌,無一不是對兄弟的控訴。控訴兄弟的歧視,控訴皇後的一家獨大,控訴自己在宮中遭人妒忌白眼。


    滄溟推崇古女子無才便是德。卓氏也不例外,女工舞技什麽的都是極好,唯獨不識字。


    她也不是一個字都不認識,自己的閨名,和幾位皇子公主的名字還都能勉強寫的出來。


    卓氏看著滿滿當當的請辭書,自己隻認得幾個文字,早早就請來了禹都的一位教書先生。這教書先生正是慕卿所扮,為了和他們打配合,他當然會說“不錯不錯”。


    隻有讓皇後放下對銀沙的戒心,她才在這滄溟後宮過的舒坦。


    僅有一位教書先生確認請辭書當然是不夠的,銀沙早就想到這點,提前在禹都全部教書先生的房外都設了結界,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任由皇後怎麽尋人都是徒勞。


    皇三子幽浦準確地出現在皇後宮中,他一看到世子幽漸就沒有好臉色。但慕卿手裏的“請辭書”三個大字映入眼簾,他高興的搶了過去。


    銀沙的神色略有一絲緊張,萬一這幽浦發現了什麽玄機他們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反觀幽漸和慕卿都很淡定,他們深知皇三子幽浦素來對政治文章不感興趣,通篇讀個大概就差不多,畢竟如不仔細推敲個別字句是絕對看不出請辭書內容的真實意圖。


    “母後,你使了什麽絆子?”


    幽浦當著四五個外人的麵,直接問了卓皇後這麽不恥的問題。


    “皇後娘娘愛子心切,兒臣自覺這個世子當得的確有點失格,。若娘娘和皇兄閱過並無問題,我即可便去呈給父皇,望父皇能準去兒臣缷下世子之位,另立別的皇子,我看皇兄就很適合。”


    幽漸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性格由衷讓慕卿和銀沙佩服得五體投地。


    幽浦主動提出要同幽漸一同遞交這封世子請辭書,卓氏拗不過兒子的無賴隻好應允了。


    卓綰今知道,要麽幽珩會破口大罵幽漸沒用不爭氣,要麽被斥責的就一定是幽浦這個替罪羊。


    教書先生和銀沙離開她宮中後,卓皇後的心裏是七上八下一點底都沒有。


    銀沙得到了禁地的位置信息,正準備逃離下人的視線溜去卻被一個陌生的手緊緊抓住。


    銀沙抬頭一看,是慕卿。


    他穿著的是教書先生的衣服,難怪能和自己配合得天衣無縫。


    “好個一箭雙雕。”慕卿看出了幽漸親筆書寫的請辭書背後寓意。借著抨擊幽浦和皇後的肆意妄為,又打壓了幽澄近日上漲的勢頭,心思之巧妙無人能及。


    “我還以為神域的人處理內務會和凡人不一樣呢。”銀沙總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


    “關於王權的爭奪,哪裏都沒差。比方說神尊的幾個兒子吧,每個人都覬覦那無上的尊位。”


    “你要去哪裏?”銀沙問慕卿去向,她不喜歡有人跟著自己。


    “你去哪了兒我就去哪兒。”


    “我去淨手。”銀沙想去方便的話,你個大男人總不會一直跟著我吧。


    慕卿的妖孽外表,骨子裏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他熟悉銀沙的套路,索性就站在門口等她出來。


    除了閃遁,她不可能有別的出路。


    銀沙就是利用這個機會,閃在了慕卿蹲守的門口。


    慕卿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人影,才恍然大悟自己著了她的道。


    這個女人,獨來獨往慣了,慕卿完全管不住,當然銀沙也壓根兒不服人管束。


    罷了罷了,慕卿連連搖頭。


    身後的侍從問他去何處,慕卿化作教書先生的模樣答道“禕呈宮”。


    他卻並不知道,亦涵早就被銀沙放出宮多日。正是慕卿進宮的時候,亦涵到了他住的地方。


    慕卿和亦涵完美地擦身而過。


    銀沙知道自己甩開了慕卿他自然還是會去禕呈宮的。若是皇家禁地還可以的話,她就決定在此處修煉了。沒人能來打擾自己的清修之地,更不會低頭不見抬頭見各宮的娘娘或是皇子。


    她推開禁地的大門,好生奇怪竟沒有一處暗器和機關。


    似乎,有人在她之前就來過了這裏。而且不是滄溟的人,他們也是破壞了機關才進來的。所以,現今這所謂的禁地不過是徒有其表的一處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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