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風,東方黛,幽冥之主;鬼蜮,晝夜迴廊,白矖淵,三個人名和三個地名。


    軒轅去往神域途中倒是偶遇過兩名鬼蜮的堂主,他們本是奉醉清風的密令前去劫殺銀沙,不想是被他截殺。


    月朗風清,他手持湛盧劍出現在他們麵前。


    厲聲說道:誰派你們來的?不要命了嗎?


    他們二人是前任堂主死後被醉清風提拔上來的,多少都和醉清風有點裙帶關係。


    “我們兄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望兄台不要插手。”


    哪裏是花錢買命,玉娘隻是在做幽冥之主沒有完成的事情。


    “那便試試,是你們的手快還是我的劍快。”說時遲那時快,湛盧劍穿透了二人的心室,鮮紅的血液從胸膛如潮水一樣湧出,連遺言都沒有留下,隻剩兩具屍體陳列在他麵前。


    “不知好歹。”軒轅簡潔地處理完兩位堂主的後事,又加緊腳步跟上了銀沙她們。


    在去白矖淵的路上,軒轅的一直耷拉個腦袋提不起精神。他在思考如何能悄無聲息地隻讓阡陌拿到流光草,而不能讓慕卿得手,最後他還能把剩餘的流光草全毀了。


    這的確是一樁難事。在全部完成上述事情的前提條件是那下麵被封印的人不能醒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白矖淵下麵的“幽冥之主”,恭候軒轅足足五十萬又十年零四個月三天了。


    你終於來了,我的好徒弟。——他通過殢情坊的彼岸花幻境,已與軒轅達成口頭約定。


    他要軒轅幫他爭天下滅六國,他允諾軒轅一個女子。


    穩賺不賠的買賣,全權當他還給軒轅一個心願。


    但是他也清楚:無緣的人是難以相守終老的。


    軒轅和銀沙,生來就是兩個無緣人。


    生生世世的羈絆皆是一時糊塗犯下的錯誤,要用盡生命才能去彌補。


    “到了。再往前走五千公裏,便是晝夜迴廊了。”慕卿看到了稀落的彼岸花葉,才是確定已是到達鬼蜮境內了。


    “五千公裏?那麽遠啊?”阡陌抱著雄心壯誌而來,也挨不住這路途遙遠的艱辛。


    “不然就歇歇腳,明日再趕路吧。”軒轅趁機說道。


    畢竟,三人從禤國出發已經沒日沒夜地趕了五天路。任憑是神仙也招架不住不好好吃飯睡覺還要趕路的。


    阡陌和慕卿都同意今日就先走到這裏,等休息好了再往前走。


    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


    軒轅在晚間休息時就擬定了計劃,他隻身一人先去前方探探路。順利的話留一株流光草給阡陌即可,剩下的都毀掉,慕卿看到也無可奈何。


    阡陌身為他的師傅,當然很清楚他的小九九。飯後一直打哈欠裝熟睡,聽聲音覺察軒轅真的走遠了,才起身悄悄跟上。


    臨走前瞄了一眼邊上打鼾的慕卿,阡陌毫不客氣地施了個昏睡決,嘴上還念叨著:你就在這裏安心地睡吧。


    白矖淵在晝夜迴廊的正北方向,而那深不見底的結界內被封印的正是他曾經的恩師。


    直到軒轅看到空曠的白矖淵入口,他才發現幽冥之主的魂魄並不在此處。循著蛛絲馬跡,那一半魂魄竟是在三千年以前就早已被人抽離了本體。


    現如今留在白矖淵結界的僅僅是一具傀儡。


    傀儡師在這世界多隱匿於隱迭,選擇在卓雅戈壁上平安度日。


    軒轅不覺中想起了一個人——雪宮也有一位深藏不漏的傀儡師。她跟著幽冥之主時間不算長,但一手超絕的傀儡術看的五體投地。


    先不管了,軒轅憂心幽冥之主的複活一事耽擱了不少時辰,以致阡陌都來到了這裏。


    “師傅?你怎麽跟來了。”


    “哼,臭小子。我還不了解你,你不想讓那個娘娘腔拿到流光草也沒必要瞞著我呀!為師肯定是和你站一邊的,不慌。”


    這世上也僅有阡陌敢這樣和他說話了。


    阡陌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白矖淵下麵的一處光芒說道:看見沒,那裏發亮的就是流光草,你去取一株即可。


    軒轅不情願,阡陌又說道:其實我記得呢,曼陀古籍中有一本書記載著是什麽,若是在恢複記憶的藥裏麵加入個什麽東西的話,那吃藥的人也是極有可能按照喂藥的人心思去憶起的。你要不要幫我找來這書,我好仔細參詳研究一番,沒準就……


    軒轅縱身一躍就飛往他指明的方向——竟是一絲懷疑都沒有。上麵的阡陌傻了眼:他是真的沒想到軒轅這麽信任他。


    他現在又不好開口說其實那古籍被燒毀了——這不是找事兒嘛!阡陌分外後悔自己多嘴多舌,自己去取流光草多好,何苦要難為一個毛頭小子。


    殊不知白矖淵的另外一頭,玉娘早就派了眾多暗衛在等著他。


    “你等一下啊!那流光草是不能用手觸摸的!”阡陌才想起要用一方帕子包住流光草,否則他的手會被腐蝕。


    軒轅伸出左手觸碰到流光草的時候,一陣強烈的灼燒感迎麵襲來。


    他忍不住鬆開了那流光草,抬頭看著上麵的阡陌。流光草就在他的腳下,觸手可及。


    阡陌在結界外拚命地唿喊,但軒轅是聽不見的。


    軒轅本想著都將剩下的流光草都燒毀,此刻卻因為劇烈的疼痛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還是先出去再說。


    不料突然白矖淵的深處刮來一股大風,他在崖壁上沒能站穩,被這風刮走了。


    等到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身在熟悉的雪宮。


    阡陌在上麵看著他越吹越遠,卻也無能為力。遠方有一個曼妙女子牽著一個孩子朝他緩緩走來。


    “阡陌?”女子半信半疑地叫了聲他的名字,阡陌低著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怎麽了?連話都不好意思說了嗎?”東方黛的出現讓阡陌一時手足無措。


    他其實現在對她心裏很是坦蕩,隻是麵對麵的這一天場景有點不一樣。


    哪裏都好,偏偏是這白矖淵。


    “不是。”阡陌想了一會兒,還是和她搭了腔。軒轅也不知道被吹到哪裏去了,那流光草之事或許可以求助於她。


    “你不必不敢麵對我。我現在過的挺好的,夫君疼我,還有個聽話懂事的兒子。”俗話說,女子總是能一眼看穿喜歡過的人。


    阡陌看到一旁那個懵懂孩童,笑得天真無邪。


    “嗯。那你……能不能借我個東西?”這流光草既然長在白矖淵,那便是鬼蜮的東西。說“借東西”最為妥當了。


    “什麽東西,你先說來聽聽。”


    “有一株植物名喚流光草,夜裏會發出螢火蟲般的光芒。”


    東方黛沒有聽說過這植物,搖了搖頭,麵露難色地說道“你說的這樣東西,我從未在鬼蜮見過。”


    “那是你沒來過白矖淵。”阡陌隨口一句。


    “這裏不就是白矖淵嗎?我經常來的呀。”


    論辯駁的功力,阡陌是仙者裏最窩囊的一個。


    他站起身來,欲指出那流光草的方向給她看看,不想結界內已是一片漆黑。


    這是什麽緣故?明明剛才他們來的時候不是這番模樣。


    “這裏一直是這樣寂靜如死灰的,今日我也是偶然帶他來這裏閑逛。”


    “哦。”阡陌想到這裏,有點擔憂會不會是軒轅的緣故這白矖淵才與往常不一樣。


    “那我先告辭了,家裏還有些事情。”


    阡陌轉身想離開了,東方黛卻拉著他的衣角輕聲說道:


    “有個人在我那裏,等你有一會兒了,要不要去見見再說。”


    阡陌不知過了這麽些年,東方黛的心機一年更比一年重了。從前那個清純不諳世事的嫡公主終是成長為鬼後的模樣,沉穩端莊,三思而後行。


    “誰?”阡陌怎麽也不相信慕卿敢直接找上門去,更是不覺得還能有第三個人認識他。


    “去了就知道了。”


    東方黛不肯放他輕易離開,好不容易在鬼蜮見著了,幹脆就編了個謊話騙阡陌。


    “我是真的有急事。”


    “流光草還要不要了?”東方黛說了他討要的東西,阡陌眼中閃過片刻遲疑。


    “你不是說沒見過?”


    “我是沒有,但我夫君理應見過。或者,你留在這裏做個醫官,有一天他賞識你的才能,哪天心情不錯就會給你呢?”東方黛笑盈盈地說。


    對於她的夫君醉清風,阡陌了解不多。隻大約在曼陀聽過幾句:他騙著軒轅迴鬼蜮,推著銀沙入輪迴道。滿嘴沒有一句實話,為人品德實在卑鄙下流。


    這樣惡評的醉清風,阡陌肯定是不予理睬的。盡管他有一定可能性會給他流光草,又能如何。本就看不慣什麽尊卑貴賤的法度,他才離開曼陀的。


    “不了。代我向你夫君問好,我就先走一步了。”他強行撒開了她的手,果斷掉頭離去。


    慕卿中了昏睡訣,過了三日才醒來。他內心惡狠狠地詛咒拋下他的兩人,沒帶我你們怎麽可能拿的到流光草!拿了也是白搭!


    的確,阡陌和軒轅都未能得到流光草。


    如慕卿所預想的那樣,抵達白矖淵的時候亦是一片漆黑。他拿出了妖魄之瞳——一顆可以照亮萬裏黑暗的寶珠,在白矖淵極為適用。


    妖魄之瞳是他在摩迦的一個妾室那裏交換得來的,摩迦之所以將此等寶物贈予一小妾,想的是所有人都猜不到的地方那便不會有人打這勞什子的主意。那小妾隻是個低級階品的仙子,被摩迦看上才納入後宮,她自然是識不得這樣的寶物。慕卿也是無意中發現的:說來也巧,他是覺得那寶珠光澤不錯才忽悠她換的,哪想到手仔細觀摩才知道與眾不同之處。摩迦後來有發現,也隻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慕卿順利地取到了流光草,小心翼翼用方帕包好,喚來重明鳥載他去雪宮。


    軒轅被玉娘的人挾持到觀雨軒,沒急著審訊,反是先好吃好喝地伺候著。


    “羽林衛出逃是死罪,你可知曉?”


    “那又怎麽樣,我本來就算不上真正的羽林衛。”


    “現在你又這麽說,厚顏無恥果然是禤國人的特質。”


    “我從來就不是禤國人,或者說曾經是但現在不是了。”軒轅因劍靈化人形,後來投胎凡世去洗滌幽冥之主的黑暗力量,現在看來失敗無疑。


    他體內的氣息一直蠢蠢欲動想出去尋找真正的主人。


    “想不到白矖淵的盡頭居然是雪宮。若我沒記錯的話,那下麵的一片海域隻有龍可以通過,誰載我來這裏的,是你的坐騎嗎?還是說是他留給你的那頭?”


    軒轅記得幽冥之主的坐騎確實是一條龍,長著一雙羽翼,屬於應龍一族。這龍在他被封印那日後便沒了蹤跡,軒轅一直以為這坐騎也被摩迦暗中處置了。


    沒想過它一直在白矖淵陪著主人,不聲不響地守著那具軀殼。


    玉娘覺得眼前的男子對晝夜迴廊的往事一清二楚,他對幽冥之主的了解甚至比她還要多。幽冥之主的坐騎,沒幾個人知曉。而那片看似沒有盡頭的深色海域,隻有龍族可以通過。


    這些種種,軒轅難道就是昔日主子散漫的小徒弟嗎?可她聽鬼蜮的人描述是他和摩迦聯起手一起封印了主子的,師徒情竟是這麽不堪一擊。


    “你說主子殺了你的愛人,有什麽證據嗎?”玉娘不信他真的對主子毫無感情。


    “在我麵前,逼她去死。殺妻之仇不共戴天。”軒轅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他漫漫浮生最煎熬最懊悔的一天,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麽無能為力。


    玉娘的心咯噔一下。她這麽些年,似乎做的事情和主子越來越像了。


    總是在拆散有緣人,總是在毀掉女子的本該有的幸福,總是在給每任宮主徒增煩惱。


    久而久之,她慢慢也活成了他的脾性。


    是不是我做錯了。玉娘突如其來的反思,盯著他看。


    不,我沒有做錯。銀沙必須死的,她不死,主子怎麽複活。


    玉娘心底的柔軟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玄冰劍選擇的宮主,迄今沒有一個下場好過被囚禁的雪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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