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淮周瞳孔一縮,光速般的通曉了情形。


    他垂下胳膊,往腰後攬了攬,安撫地抱住躲在他身後的女孩子。


    「我代勞。」紀淮周漫不經心,睨著她:「想聊什麽?聊項目投資?」


    他隨著話音扯唇一哂。


    許輕苑聽出他的嘲諷,皺眉聲明:「我確認過聖約羅兒童院的檔案了,我是她媽媽!」


    「——我不管你是誰。」


    紀淮周一聲撂下,沉沉壓住了她的尾音,他虛眯起眼:「誰敢惹她難過我弄死誰。」


    「你……」許輕苑哽住。


    他話說得野蠻,哪怕是在盛家跌爬多年,許輕苑也沒直麵過比他更強橫的人。


    見過的那些都是得理不饒人的,但他是沒道理地為一個人無下限。


    許輕苑既惱,又因他護著的人是許織夏而複雜地有幾分寬心。


    她戴上偽裝的假麵,平復急促的氣息,試圖讓自己冷靜:「你誤會了,我隻是想和她說說話。」


    「想著吧。」


    他總能把人堵得一喉嚨石子。


    再多說一個字都是費他的口舌,紀淮周不顧許輕苑當時難看的表情,迴過身去,正麵環住許織夏。


    她因毫無心理準備就受到了強刺激,深垂著腦袋,小小一張臉幾乎都蓋在頭髮裏,為了不讓自己哆嗦得太厲害,扯他袖子扯得很緊。


    紀淮周摟住她腰,脖頸彎下至她的高度,再開口整個聲腔都放柔了。


    「哥哥抱。」


    她不想麵對外麵血色的世界,隻想賴在他這隻船上,她去抱他的脖子,再被他勾著腿窩橫抱起來。


    許輕苑趕到最前頭,攔住他去路:「夏夏,我真是媽媽,你忘了嗎,小時候你在京市四合院住過……」


    「許女士。」紀淮周剪斷她的聲音。


    時間最能失人的理智,終於尋到闊別多年的女兒,許輕苑一股腦地隻想把話傾訴盡。


    可這話讓紀淮周感覺到頸窩裏小姑娘的臉在用力往下埋。


    紀淮周因此徹底揭開了陰暗的那一麵:「想謝罪,等我妹妹願意,她願意,檀園3號的門,我勉為其難給你開一開。」


    「但她要是不願意——」


    他眼神出現狼攻擊的本性:「你再敢對她多說一個字,最好祈禱我死了。」


    許輕苑心下一顫,隻覺得眼前的人是個平靜的瘋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她沒再攔路,何況人來人往,鬧大了要引來看客。


    那晚的約會還是落了空。


    他們沒去吃日料,沒去電影院,直接迴了檀園。


    許織夏是被紀淮周抱迴到房間的,她一路都沒聲,低斂著眉眼,洋娃娃一樣安靜。


    紀淮周抱她坐在沙發,讓她倚著自己,他望著吊頂晃眼的燈光,思緒被晃迴了最遙遠的開始。


    棠裏鎮那間屋子裏,她害怕地抱著膝,蜷曲著,在他腿邊擠成一小團黑影:「哥哥,天好黑。」


    他下樓,不通電的前屋,懶靠椅背,拆著吐司,無悲無喜地問小孩兒什麽時候走。


    「賴我這兒等誰呢?」


    她很小聲:「我想等媽媽……」


    「你媽媽不要你了。」


    他說完這句話,她眼底就泛起了一圈紅。


    這不算重話,但小孩子的鈍感,永遠不會理解,他這句話有多中肯,那個年紀的她,始終不知道自己是被丟棄了,不知道媽媽不要她了。


    爾後某夜,燭光搖曳,小孩兒委屈問:「哥哥,媽媽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擦著濕發反問:「媽媽對你好麽?」


    她思索著模糊的記憶,點點頭。


    或許她一直都在等著媽媽迴來接她。


    一邊聽話地跟在他身邊,一邊沒有盡頭地等下去。


    時間一天天地過,她長大了,等得也麻木了,等待過了頭,念頭變成了執念。


    執念的根埋著,執念就輕如鴻毛,根挖出來了,會重得困她一生。


    眼下她的心情必定纏亂成了線糰子,不能去硬拉,得先找著線頭,再一點點繞著套出來。


    「小尾巴。」紀淮周叫她一聲。


    她睡著般一動不動。


    他指尖去撥了撥她耳垂,真有那麽迴事似的說:「哥哥餓了。」


    許織夏睫毛動了,聽到這話,她才迴了點魂,臉離開他胸膛自己坐著,不再趴他身上。


    意思是讓他去吃晚飯。


    「我去煮碗麵。」紀淮周俯下腰和她平視,抬眉笑說:「等會兒端上來,能陪哥哥吃點麽?」


    許織夏並無胃口,但他餓了。


    於是她也就點了下頭。


    「哥哥很快就迴來。」他揉揉她腦袋,離開她房間。


    臥室沒聲了,他一走,沒了屏障,孤獨就開始肆無忌憚往她身上爬。


    許織夏曲起雙腿,抱膝進沙發裏。


    沙發上的手機閃爍起來電。


    嗡嗡的振動聲中,許織夏別過臉,看到上麵顯示的「小盛總」。


    許織夏盯著屏幕靜了良久。


    她以為,五歲是她夢醒的開始,而今天,她一剎那間有了感覺,這十七年才是一場夢。


    一夢就不想醒了,可似乎又到了該醒的時候。


    許織夏指尖動了動,雖然手機貼到耳旁了,但其實她的五感都沒什麽知覺。


    誰都沒開口,兩相安靜。


    異卵同胞但自小分離的親兄妹,有血緣沒感情,這關係要親近要生疏都不是味兒,他沒講話,或許也是把握不好說話的深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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