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掛著笑容的唐韻磬一邊扶著唐瑾棉坐到椅子上,一邊在胸前比劃:「下午沒活,一起去市場買羊肉,吃火鍋。」


    對上兒子亮晶晶的眼睛,唐瑾棉壓下嘴裏散發出來的衰敗味兒跟著笑:「好,我也想吃涮羊肉。」


    「再涮點鴨血。」唐韻磬邊比劃邊咂巴嘴。


    唐瑾棉提議:「那不如買根血腸,酸菜汆鍋…」


    「不能吃太多酸菜,也不能吃芝麻醬火鍋底料那些,用清水煮涮。」護士猜出這母子倆的對話提醒。


    唐瑾棉和唐韻磬對視一眼同時重重嘆了口氣。


    休息室裏的其他剛做完透析的病友被逗笑,壓抑的氣氛似乎吹散了一些。


    並不是所有人透析完都會在這裏停留三十分鍾。唐瑾棉之前有次著急,緩了五分鍾就離開,差點一頭栽倒在走廊。


    之後唐韻磬每次都可丁可卯掐表數著時間。


    「小唐,你後天上午來還是下午來?」後出來的病友大娘問唐瑾棉:「我今年醃的雪裏蕻出缸了,後天包幾個包子帶給你和唐兒吃。」


    唐瑾棉:「還是上午吧。」


    唐韻磬卻搖頭比劃:「下午,後天上午有活。」


    唐瑾棉:「你幹你的活,不用陪我,我自己又不是不能來醫院。」


    從一個月四次到一周三次,這醫院已經成了她第二個家。


    唐韻磬:「包子我也有份,我不來你偷吃,護士不讓你多吃。」


    唐瑾棉:「我什麽時候偷吃了,當我跟你一樣嘴饞。」


    給唐瑾棉量完血壓,護士也跟著點頭:「雪裏蕻包子也不能多吃,大姨你也是,醃漬的菜你們都得少吃,避免加重腎髒負擔。」


    「知道知道,就吃一個。」


    唐韻磬在手寫板上刷刷寫道:


    ——我吃五個,李奶奶,包帶肉脂渣的。


    唐瑾棉嗔怪:「你這孩子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客氣。」


    「好好好,給你包…」姓李的大娘卻露出笑。


    唐韻磬跟她孫子差不多大,自從自己得了尿毒症,兒子一家就不怎麽來家裏了,每次來也找藉口不留下吃飯。


    冬天醃的那兩缸酸菜和雪裏蕻如同她一樣被嫌棄。


    「我再給你包點酸菜餃子,你媽不能吃,你吃。」


    唐韻磬連忙沖李奶奶豎起大拇指。


    母子攙伴離開,對於唐韻磬風雨無阻每次都跟著他媽一起來醫院這件事兒。


    其他病友有羨慕有同情,也有才見過幾次不知情的。


    「怎麽不見她男人…」


    「聽說唐兒剛生下來沒多久,男人就跑了,小唐一個人把唐兒拉扯大。」


    「他…那是天生的?」


    「天生的,生下來就聾,估計也是因為這個男人才跑。」


    「唉,麻繩專挑細處斷,怎麽就得了這個病。」


    「誰說不是,我75了,半身入土看得開。小唐才40多,現在就一周三次透析……」


    話裏的意思沒說完,休息室安靜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才有人長嘆。


    「可憐人哎,怪不得您幫襯…」


    「嗐,包點包子餃子算啥幫襯,再說,你看我這拐杖,還有我家裏那不聽話的老頭最近出門拿的馬紮都是唐兒給做的,這孩子心可善…」


    出了醫院,站在路邊等公交車的時候,唐瑾棉抬起虛弱胳膊捏了捏唐韻磬下巴:「小饞貓,你這個性子…」


    「嘿嘿,母啊母啊…」


    前一秒還在被媽媽捏下巴頦聽她說話,後一秒唐韻磬緩緩睜開眼睛,眼神茫然盯著撫摸自己的溫銳陽。


    「……」見人不像是昏迷,拍打唐韻磬臉頰的溫銳陽鬆了口氣可隨即又疑惑自己聽到的聲音。


    「剛才是……你會說話?」


    小唐眨眨眼睛,嘴唇微張似要說什麽,洪亮的聲音先一步從他身後傳來。


    「哥,你怎麽在這兒。」


    臨近晚飯時間,站點前停著的送餐車不多,零星幾個等著分單的騎手倚在車上用最後幾分鍾的空暇時間聊天。


    小李剛從站裏出來,眼尖的他一眼認出門口的倆人。


    「哥,你怎麽來我們站了,小唐你腿這是…摔著了?」


    溫銳陽收迴和唐韻磬對視的目光:「被投訴了,我來找你們站長問問。」


    「你披薩店被投訴了?」小李。


    「嗯。」溫銳陽輕輕推了一下視線還停留在自己臉上的唐韻磬:「小唐,進去吧。」


    徹底醒過來的唐韻磬沖溫銳陽點點頭,原來剛才隻是做夢夢到了媽媽。


    天雖熱,站點也沒開空調。隻有兩個落地風扇高速轉動腦袋唿出熱風往外攆人。


    來了沒幾天就收到投訴,影響站點的月績考核不說,還被顧客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哪怕僱傭殘疾人上麵能給補助,牛山街外賣騎手站的站長此時也十分後悔招了這麽一個麻煩事兒多的送餐員。


    見到唐韻磬一瘸一拐湊到麵前又舉起他那寫字板,他語氣帶上不耐:「行了行了,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我也知道你沒罵人,可顧客就說你罵了,你能怎麽辦。」


    唐韻磬又加了一行字。


    ——誤會,你解釋。


    「我這一下午,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站長:「還讓我怎麽解釋。」


    「你不是啞巴嗎?啞巴咋罵人,啊吧,啊吧…」屋裏另一個騎手一邊朝唐韻磬喊一邊誇張地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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