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楊老太說話,楊大石又說:「不過你看,楊定那屋子就這麽點大,等孩子們長大了,不得擠著呀?我是這樣想的,我雖然是大隊長,但我更是咱們老楊家的人,我肯定不能看著咱們家後生吃虧,是吧?」


    楊老太茫然地點點頭,在楊大石這一通廢話賊多其實環環相扣的話術下,她的思緒已經完全被帶著走了。


    楊大石高興的一拍手:「我就知道嫂子你也這麽想!所以,我打算按楊定家的人頭,重新給他分宅基地。這可是大事,所以我就喊上幾位叔伯一起,正式給你們起個分家文書,這樣以後上麵人查起來,咱們就是那個,怎麽說來著?哦,根正苗紅,光明正大!」


    楊老太迷迷糊糊的點頭。


    楊大石笑道:「就知道嫂子你是明白人吶,你看,我文書都準備好了,嫂子你按個手印就成。對了,印泥我也帶了。」


    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個小黑瓶,一擰開,大紅色的印泥露在眾人麵前。


    就著楊大石那人畜無害又熱情的笑容,楊老太下意識就伸手沾了點泥,然後按在楊大石說的地方。


    楊定幾乎都不能相信,這事,就這麽成了?


    他幾乎是崇拜的看向楊大石。


    就連繫統也在感嘆:


    這是個人物!


    「太好了,叔伯們,既然嫂子已經按了手印,咱們作為見證人,也來簽個字,按個印。這組織規定的流程,咱要走全套啊。」楊大石眼裏的笑意非常明顯,但他卻死死克製著。


    直到一起跟來的三位叔伯也簽了名,按了印,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文書,認真地對楊老太說。「嫂子,您有個好兒子,咱們做父母的,平日裏對孩子們,千萬要一碗水端平,他們才是手足,才能把勁往一處使。非要偏心誰的話,仔細孩子們之間傷了感情,您老了,也討不了好。」


    他這突然沒了笑臉,還說教意味極濃,楊老太終於迴過神來,登時老眉倒豎:「老娘怎麽沒有一碗水端平,怎麽就偏心了?誰跟你嚼得舌根?老大是吧?」


    兇惡的視線頓時看向一旁的楊定,楊老太箭步向前,扯著楊定的胳膊,又擰又打。


    「你個沒良心的死小子,白眼狼,自家的事關起門來自家人解決不就完了嗎,你倒好,還敢給老娘捅到外人麵前?老娘怎麽偏心了!你是大哥,幫著點弟弟妹妹怎麽了?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爹為了讓你有一口吃的,活生生把自己餓死了,現在讓你幫著點弟弟妹妹,你還不樂意了是吧!老娘今天就打死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楊大石連忙上前分開兩人:「幹什麽呢!」


    楊老太喘著粗氣:「老娘教訓自己兒子,關你什麽事!」


    「論輩分,他叫我叔!論身份,我是這的大隊長,不管哪家有不公平的事,我都有權管!你現在當著我的麵,打我的侄子,打我手下管的社員,你說關不關我事!」


    楊老太被吼得不敢開腔。


    她就是個普通的老婦,可以當眾教訓自己兒子,卻不敢跟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頂嘴一句。


    「就是!李翠花,你不要太過分!楊定是我們楊家的娃娃,說到底,你才是外姓人!就算大梁走了,你也沒資格對咱們楊家的娃娃動手動腳!」


    一旁的楊大富也忍不住開口。


    其實一起來當見證人的三個長輩臉上都不好看,畢竟他們活這麽大歲數了,在族裏輩分都不低,平時哪家要處理個重大的事兒,需要見證人,都是來喊他們的。這會兒楊老太卻直接嚷嚷他們是外人,沒權利管他們的家事,這不擺明了是不給他們麵子?所以幾個人心裏都不痛快。


    「前些年大災,大梁究竟是因為什麽才走的,我們心裏一清二楚!要不是你個吃裏扒外的三更半夜偷家裏的糧食給娘家,大梁至於為了讓孩子們有口吃的,活生生餓死自己嗎!」


    三人中,年紀最大的一位忍不住敲著手裏的拐杖道:「做人要有良心!不要把自己的罪過推給娃兒,他不隻是大梁的娃,也是你的娃!你這些年做的糊塗事,一筆筆的,真以為老天無眼,看不見嗎!」


    楊老太臉上劃過一絲心虛,楊定卻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看向老人。


    「二爺爺,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我們家糧食不是不夠吃,而是……」


    輩分最大的楊天磊無奈一嘆。「這麽些年,我也沒想把這件事說出來,畢竟大梁沒也沒了,孩子們就你一個親娘,要是你們母子之間再結了仇,那不是造孽嗎。可我沒有想到的是,你為了讓老大心甘情願給你當牛做馬,私底下居然一直把大梁的死,歸到他頭上!」拐杖被敲打得砰砰響,老爺子在這一刻,憤怒極了,也痛心極了。「你也配當娘!我看你才是喪了良心的那個!」


    楊定雙眼通紅,緩緩轉頭看向楊老太,沒有錯過她心虛的眼神。


    這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的親娘啊,為了隱瞞自己看重娘家更勝夫家的事實,也為了讓他這個大兒子,能跟頭老黃牛似的為這個家勞心勞力,不惜把他爹的死,都怪到他頭上,讓他這麽多年,背負著對家人的愧疚,為家裏鞠躬盡瘁。


    這就是他的親娘啊!


    楊定閉上眼睛,悽慘一笑,好半晌,才又睜開眼,對著幾個長輩道:「今天,多謝幾位叔伯了,改天我一定上門感謝。我有點不舒服,我先走了。」


    說完,他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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