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帶上了平日的笑意:「冰雪神殿下斷情絕愛、沒心沒肺,這點我的確是甘拜下風。」


    說完,她便跟著那錦衣神頭也不迴的進了天帝的主殿。


    但似乎是那句「斷情絕愛沒心沒肺」真的打動了天祝月魘似的,她罕見的迴了頭,看著曼珠沙華的背影消失在了再次緊閉的大門後。


    論起「斷情絕愛沒心沒肺」這八個字,她們倆不過是半斤八兩,誰有比誰好到哪裏去了呢?


    天祝月魘這樣想著,便收迴了她的目光,抬手給自己有些悽慘的臉施了個障眼法,勉強擋住了臉上的傷後轉身走出了天帝殿,幾乎沒有停頓的進了「小徑」。


    等她的身影再次顯現出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冰雪神殿門口。大約是因為剛受了天帝責罰,月魘這會似乎總算是從她之前那些一眼望不到頭的瑣事中暫且脫身出來,走路都帶上了些難得的悠閑。


    隻是可惜,她這悠閑的腳步沒等邁過朱紅的門檻,便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來自「天眼」的模糊影像帶著熟悉的聲音在這一瞬間吸引了她近乎全部的注意力,她聽見那個算不上低沉的男聲用某種她從未聽過的語氣說:


    「教書是個苦差事,月魘上神地位崇高,這些雜事本就不該再驚擾她。」


    天祝月魘皺了皺眉,難得的動了動手指,分出一縷幾不可見的神力將「天眼」調整了一下。隨著神力的注入,跟在那男人身邊的「冰鏡」飛快的閃了一下,與此同時,月魘神識裏的影像一下子便清晰了起來。


    她「看見」她的恩師楚文神君難得的繃著一張臉,看起來便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快。


    這是怎麽了?


    這會兒自然沒人能迴答她的問題。


    不等月魘再次調整「冰鏡」的角度去探尋對話的另一個主人公,一道更為熟悉的聲音便帶著滿滿的憤慨炸響在了她耳邊:


    「這怎麽能是雜事?我和月魘......」


    小神裔的話沒來得及說完便被楚文神君打斷,天祝月魘眉眼一動,下意識的想繼續追問,卻猛然發現自己不過是個沒有姓名的竊聽者。


    沒法知道小神裔下半句話的月魘再次垂下了眼睫,她似乎有些懊惱,邁過門檻的腳步都不復之前的輕鬆。


    楚文神君仿佛帶著刀劍的話就在這個時候又在她的神識中響了起來:「你養在月魘上神身邊十二年,本就已經算得上是驚擾上神了。若不是月魘上神帶著你下了人間閉關,你以為你真的撿的了這樣天大的便宜?」


    他的尾音還沒來及完全落在天祝月魘的神識裏,這位向來「風雨不動安如山」的上神幾乎像反射條件似的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雲鬆書院的方向。她原本交疊放在身前的雙手一緊,下意識的想衝進書院把自家神裔護在身後。


    溫暄是她從小養大的孩子,她比誰都清楚自家孩子從小就少了些安定,若是被親近之人這樣說,迴去定是要紅一次眼睛的。雖說在溫暄看來楚文神君不一定是親近之人,但她總歸是知道楚文神君是自己的老師,恐怕心裏對他也是敬仰中帶著信服。


    更何況......


    自己的確是許久沒再見她。


    直到楚文神君和溫暄的談話結束,天祝月魘都沒有再動一下。冰鏡盡心盡責的緊緊跟著楚文神君,將他身邊不斷變化的景色原模原樣的傳遞到月魘的神識之中。但此刻的月魘已經顧不上那些無意義的畫麵,她的腦海中來來迴迴都是溫暄最後進晴水榭大門留下的那個背影,心裏不住的猜想著迴到晴水榭的小神裔會是什麽樣子。


    她會怨恨自己嗎?


    會不開心嗎?


    會......哭嗎?


    一想到溫暄紅著眼眶掉眼淚的樣子,天祝月魘的心髒不可自拔的揪疼了一下。不論如何,她總歸是希望自家的小神裔可以平安喜樂的,她自己這一生充滿了不可控製的無奈和苦痛,怎樣都不想溫暄再來一次了。


    想到這裏,她的手中便已經凝出了一麵肉眼不可見的「冰鏡」。隻要把這麵「冰鏡」放到溫暄身邊,那麽它就能接入「天眼」,時刻將溫暄的動向告知月魘。


    但不知為何,沉默許久的月魘最終還是將這麵「冰鏡」重新收了起來。她帶著憂慮的目光恍如穿過了重重宮殿,溫柔又堅定的來到了溫暄身邊。


    許久之後,早已陷入了沉睡的書院格外的安靜。晴水榭之中的鳳凰樹綠的蒼翠,風一吹過就帶著葉片響起了些許悅耳的「沙沙」聲,叫人聽了便覺得安定。


    鳳凰樹下,月魘潔白的長裙拖曳在青翠的草地上。她早已拆了早上麵見天帝時所梳的髮髻,如瀑的長髮順從的披在背後,顯得那截纖長的脖頸白的有些驚心動魄。大約是因為這會兒正是書院最為寂靜的時候,她並不擔心會碰上外人,便早早的解除了臉上的障眼法。


    那張精緻漂亮的臉上的紅腫在經過了半天後並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甚至因為淤血的發散顯得更可怖了些。但顯然,天祝月魘並不是很在意自己這張皮相的美醜,她仰著頭,專注的看著二樓隻開了條小縫的窗欞。


    在那扇窗戶的後麵,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孩。


    再之後,天祝月魘便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溫暄的床前。對於書院的時間而言,此刻已經算得上是深夜,溫暄自然也已經陷入了沉睡,但她臉上哭過的痕跡卻並沒有消散。


    大概是因為是哭著入睡的原因,溫暄整個人蜷成了一團,死死的抱著被子。她的眉頭緊緊的皺著,發白的淚痕有的從眼角一直隱沒在了烏髮之中,有的則順著側臉延續到了某一滴還沒幹透的殘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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