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覺得謝斯聿有點搞笑。他就從來沒聽過謝斯聿對別人說新年快樂。


    然後他翻開和薑綿的聊天記錄,這一翻還真是又被氣到了。


    謝斯聿坐在他對麵,麵不改色地等待著他責罵。


    「你怎麽不每天迴她消息?」


    「每天迴消息很異常。「繁得過度,謝斯聿認為本著男女關係,倒也不會像蘇乙那般逐字逐句地迴消息。


    「你不想迴她消息,為什麽不把手機給我讓我知道呢?你讓她覺得我冷落了她。」蘇乙往下扒著消息,一臉怒然。


    謝斯聿不再坐在他對麵,改了一個側邊的位置。


    一下午蘇乙都拿著手機和薑綿發消息,但也沒告訴她自己要做手術了,畢竟他不想薑綿太過擔心。


    晚飯謝斯聿專門點了一家鴨血粉絲湯,很清淡的顏色,蘇乙喝了幾口湯就沒胃口了,直勾勾地看著電視。現在蘇乙一邊吃東西一邊看電視,謝斯聿也不會說什麽,他重新拿起來勺子,把粉夾了一點在上麵,遞到蘇乙嘴邊說:「再吃一點。」


    蘇乙又緩慢地搖了一遍頭。謝斯聿也沒再逼著他繼續吃了。


    睡覺之前謝斯聿抱他去浴室洗漱,他拿了一塊毛巾墊在洗手台上,把蘇乙放了上去。


    「我可以自己洗臉刷牙。」蘇乙對他說道。他還是不太適應被別人照顧的感覺,謝斯聿也沒反對,隻是把牙膏擠在牙刷上,遞給了他。


    蘇乙仔仔細細地刷牙,刷到一半又扭著腰對著鏡子看了看,確認刷幹淨了,他就撐在台前涮口。最後用毛巾給自己擦幹淨了臉。


    換衣服擦身體的時候,蘇乙讓謝斯聿把眼睛閉上。


    謝斯聿皺著眉,問道:「這有什麽不可以看的。」


    「反正你不要看。」


    「我不看怎麽幫你擦。」


    「我自己夠得著。」


    之後謝斯聿沒拗不過他,就讓他自己舉著毛巾忙碌著擦來擦去。


    睡之前蘇乙又問謝斯聿明天忙不忙。謝斯聿搭了一個小床睡在他的床邊,他迴答說:「不忙。」


    「可是你今天消失了一下午,說不準明天我要手術了你就跑掉了呢?」蘇乙說話裏透露著一絲懷疑。


    他感覺自己有點精神不正常了,希望和絕望總是徘徊在他身前,有時他分不清謝斯聿是會報復他,還是想要真的對他好。


    謝斯聿告訴他說:「我不會走的,明天一直陪著你。」


    「你不要騙我。」


    「不騙你。」


    謝斯聿能感覺蘇乙對他的信任度僅剩一點了。


    「我小時候做了很多次手術都治不好…我感覺這次也差不多,我不是悲觀消極,隻是有一點厭倦了。」蘇乙望著天花板頹然地說道,「總是抱很大的希望,然後一次又一次失望。如果還是站不起來,我真不太想繼續…了,我受夠了…我感覺我活得好累啊。」


    「而且…而且醫生用的那些手術器械也挺嚇人的,小時候我做手術睡著了還能聽到醫生捶打的聲音……」越說越更可怕了,蘇乙的眼角滑落連綿不絕的淚,一直落到耳邊。


    哭是最沒用的東西,不能改變任何事情,但卻是最簡單的宣洩方式,成本也最低。


    好半天謝斯聿都沒說話,寂靜的夜裏,他不由握住了蘇乙的手腕,聲音變得沙啞,說:「你自己想得太可怕了,這次的主治醫生都是國內頂尖的專家。」


    「萬一不順利呢。」蘇乙非常憂慮。


    隨後他聽見謝斯聿用少見的,非常祈求的語氣對他說,「那你這次再勇敢一點呢?」


    「就當是…就當是為了我。」


    「蘇乙,我隻有你了。」


    第二天做手術之前謝斯聿確實是一直陪在他身邊,和身邊的醫生把他推進了手術間。


    長達三個小時的手術,謝斯聿一個人坐在外麵。


    以往在寺廟,有很多人千裏迢迢爬山來燒香拜佛,他不理解,甚至不理解那些所謂的信仰。這種東西有摻雜欲望貪婪的可能性。


    現在他或許明白,信仰這種東西是建立在自身無能為力的邊緣上,卻祈求著愛的人過得安好。


    手術結束後,蘇乙還在昏迷不醒。主治醫生告訴他手術挺順利的,但是能不能完全站起來、走路正常還得看後續康復。


    被推進病房後,過了很久,蘇乙睜開了一隻眼睛,第一眼並沒有看到謝斯聿,頓時心沉下來,大為失望且憤然,後來是感覺到有人握著他的手腕,他微微側過頭,才發現謝斯聿坐在他的身邊。


    蘇乙第一句便問道:「我…腿還在吧。」


    「還在。」


    他根本不敢看自己的腿,「兩條…都在吧?」


    「都在。」


    蘇乙徹底鬆了一口氣,他發現謝斯聿眼睛有點泛紅,還聞到了一點菸味。


    他想,有時候謝斯聿膽子也挺小的。然後蘇乙又困困地睡過去了。


    這晚蘇乙睡得不太好,特別是右腿的腳踝泛著酸脹的疼。剛感到困意卻又立馬被疼醒。


    謝斯聿把手伸到他麵前。


    「幹嘛。」


    「痛就掐我。」


    蘇乙扭過頭,逞強地說道,「我才不用。」


    後半夜還是忍不住用力握著謝斯聿其中一根手指,從一根又到三根,實在是疼得不行,好像有什麽可惡的毒蟲在啃食自己的骨頭,又麻又疼。


    但前麵已經吃過止疼藥了,不能再吃了。他很小聲地吸著氣,眼淚還是沒出息地流出來。他想,都多大了,為什麽做完手術還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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