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當下便要傳喚下人,將泄露消息之人盤問個清楚:「來人——」


    「夫君就算是再忙,也該好生用膳才是。」


    段漫染已走到紅木矮幾旁,將食盒裏的湯菜一樣樣擺出來。


    正當這時,大太監李德福推門而入,小心翼翼問道:「世子有何吩咐?」


    林重亭黑漆漆的眸子盯著他。


    李德福被盯得心頭髮麻,最後卻等到林重亭開口:「無事,你先出去,沒我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


    說罷,林重亭起身,走到紅木幾旁坐下。


    段漫染又擺出兩雙碗筷,她看向林重亭:「免免也還不曾用晚膳,夫君應是不介意我與你一起?」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水浸過一般。


    林重亭也不知自己方才為何突然變了主意,想來不過是逢場作戲,等她露出破綻後再拆穿也不遲。


    這般想著,林重亭迴她道:「段三小姐既然與在下是夫妻,又何必客氣?」


    說著,她已拿起玉箸用膳。


    段漫染鬆了口氣,也跟著動起了筷子。


    兩人的吃相都是極好的,一頓飯吃得很是安靜,屋中時而有瓷勺擊在碗壁的脆響。


    林重亭原本是做戲給段漫染看,但沒想到,今夜的飯菜卻格外可口。


    她並不擔心對方會蠢到在飯菜裏動手腳,索性放開了用膳。


    這些時日,少年難得有吃得這般舒適的時刻,待放下玉箸,已是七分飽。


    反倒是段漫染心不在焉,一小口又一小口,如同數米一般。


    見林重亭停箸,她也忙放下筷:「這些菜,都是夫君往日喜歡的胃口,你可還喜歡?」


    少女眸中,顯而易見的期冀。


    林重亭看出她的意圖——她是想知道,這一頓飯過後,自己可曾想起一星半點兒什麽來?


    她想起那日醒來時,段漫染站在門口,也是這般期待地看著她。


    可惜期望化作了失望。


    林重亭莫名討厭她這樣的目光,像是在透過自己的身體,非要看出另一個人。


    「夫君?」


    見她不說話,段漫染又低低喚了聲。


    「尚可。」


    林重亭不冷不淡。


    果然,那日的失望再度出現在她眼中。


    段漫染神色黯然,卻強撐著精神:「夫君若是喜歡,日後我每日都給你送飯來……」


    「不必了。」


    林重亭打斷她的話,「在下平日裏忙得很,怕是無暇這般慢條斯理地用膳。」


    段漫染將頭低下去,許久後低聲應道:「好。」


    林重亭沒有等到她再說什麽。


    段漫染將碗盤重新拾迴了食盒裏,才開口道:「那我先迴去了,夫君也早些歇息。」


    說罷,她站起身。


    少女裙擺處的描金牡丹花紋,在林重亭眼前漾出一抹亮色。


    林重亭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下意識想要將那抹浮金亮色勾住。


    然而下一秒,段漫染卻身形晃了晃,朝她倒過來。


    林重亭手疾眼快,雙手堪堪將她接入懷中。


    「你沒事……」


    少年話音隱下去。


    林重亭暗嘲自己果真是一時大意了,竟差點被她這般可憐的模樣蒙蔽。


    林重亭目光從少女臉上移開,落到她裙擺下的雪白腳踝處。


    纖細的腳踝間,赫然繫著一道金鍊,細細的鏈條上,垂著鈴蘭般的小鈴鐺。


    隨著段漫染掙紮著要從她懷中坐起來的動作,金鈴清脆作響,在這寂靜的夜中分外清晰。


    如同蹦跳著的小鹿,刻意引誘持箭的獵手去林中找尋。


    原來從她進屋後就響起的細微鈴聲,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林重亭順勢握緊少女雙腕,製住了她的動作。


    四目相對,她冷嗤著道:「段明瑭教出來的女兒,就隻會這些手段?」


    冷冷的話語,如同一盆冰水潑下來。


    段漫染渾身微微發顫。


    偏生林重亭還不肯饒過她,少年骨節分明的五指圈住她的腳踝,指腹似有若無,挑逗般撥弄著金鈴:


    「是誰派你到我身邊來的,竟這般手段拙劣?」


    段漫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她咬唇不語。


    林重亭卻難得有耐性道:「你如實交代,本世子大可饒你一命,否則——」


    她話中的威脅不似作假。


    段漫染終於明白,林重亭失了憶,對自己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她又羞又氣,顫著嗓音開口:「沒有任何人,是我,是我自己要來見你的。」


    段漫染別過臉,泛紅的眼尾不知不覺沁出淚水。


    那日林重亭離開林府,便一直沒有迴來,段漫染因淋雨身染風寒,躺在床上起不來,直到今日方才好些。


    她念起兄長前兩日的囑託:「嘉書會忘記近年關於你的記憶,許是蠱蟲從你體內移種而來有關,弟妹不妨試著多與她和從前一樣相處,刺激她的記憶。」


    段漫染命人備好飯菜,臨出門前,再三猶豫後,又將早已拾起的金鍊係在腳踝間。


    從前林重亭與她歡.好時,會故意將金鈴弄出一陣接著一陣的動靜。


    從林府出來的這一路上,金鈴作響不斷,段漫染每時每刻都感到難言的羞恥,恨不得將其扯下來。


    但她想著林重亭,想讓她早些憶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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