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低下頭:「奴婢暗中一直與世子的人聯絡,也是他們將我帶進這裏來尋你。」


    段漫染腦海中嗡地一聲,她不禁搖頭:「林重亭……」


    她究竟是什麽意思?


    所以方才在營帳中暗流湧動,她果然是認出了自己。


    那為何不戳破她的偽裝?


    段漫染髮現,相識三載有餘,自己像是從未真正認識過她。


    「不管怎樣,既然世子願意放你走,姐姐為何不趁機有多遠逃多遠。」小杏趁機勸她,「萬一世子到時候又反悔,姐姐你可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段漫染搖頭,自嘲笑道:「我若是隨你走了,難道她就不會有反悔的時候?」


    到頭來,她終究都是無法越過林重亭的掌心。


    除了迷茫和疲憊,段漫染心口處生出幾分淡淡的怒意——


    在她林重亭眼中,自己究竟是什麽。


    莫非當真如那獵場中的兔子般,被人故意放走,也不過是為了下一輪更刺激的射獵罷了?


    「姐姐……」


    小杏還想勸她。


    不遠處的巡兵察覺到此處的動靜,用中原話高聲嗬道:「什麽人?」


    腳步聲逐漸靠近,火把的光照過來。


    段漫染眼底閃過一抹暗光,她似下定什麽主意,慢步從暗處走出來。


    巡兵剛行至這陌生人跟前,還未來得及詢問,卻見對方抬起手,一把扯下髮髻間纏發的布條。


    烏髮如瀑傾瀉,隻見少女臉龐肌膚雪白,她出聲道:「諸位既然是世子的屬下,想必自然也認得我是誰?」


    .


    月光泠泠照亮沙漠,朝戈壁吹去的風將細沙撫出層層波浪般的褶皺。


    一行人騎馬前行,如旱海行舟。


    「籲——」


    領頭之人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世子,前頭就是大王子和他的部下藏身之處。」


    馬背上林重亭抬首,漆黑目光看向前方的戈壁。


    年幼之時,她曾聽爹娘提起過,若匈奴人躲進道路狹窄錯亂的戈壁裏埋伏,是最棘手的事。


    不過好在他們也曾告訴了她應對之法。


    「備柴,放火。」


    林重亭早有準備,手下的人得令,忙取下馱在駱駝背上的幹柴,堆在戈壁的入口處點燃。


    頃刻間濃煙滾滾,在寒風的卷挾下朝戈壁處匯聚而去。


    熊熊火光映在少年冰冷的臉頰上,林重亭自箭囊中取出一隻白翎箭,別在了弦上。


    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從濃煙中走出一個魁梧人影。


    此人的衣著打扮,顯然就是先前突破重圍,帶著大王子完顏殳逃走的得力幹將。


    隻見他手無寸鐵,右手手上卻提著一樣圓滾滾的東西,定睛一瞧,正是完顏殳被砍下來的頭顱,還在淌著血。


    他嘴裏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將頭顱扔了過來。


    林重亭神色如常,曾隨她出生入死的屬下也鎮定自如。


    唯獨範潛變了臉色——他出身世家,連殺雞宰羊都沒見過,又何曾見過這般血腥的場麵。


    他強忍著不適,為林重亭解釋對方說的話:「稟世子,他說他願以大王子的頭顱為證明,表達向您投降的誠意。」


    「是嗎?」


    林重亭收起了手中的箭,「那你告訴他,隻要他將所有逃走的人都勸出來,本官便接受他的誠意。」


    範潛將少年的話,如實翻譯給那位部下。


    那匈奴人聽後,折返迴了戈壁中。


    不一會兒,他帶著十幾個手下出現,朝林重亭的方向走過來。


    林重亭一抬手,示意他們停下來,吩咐身後的士兵:「上去看看他們身上可私藏了武器。」


    「是。」


    士兵得令,下馬大步朝對麵走去。


    這些匈奴人大約是沒有料到,這看起來生瓜蛋子般的少年竟然這般經驗老道,處處提防著他們。


    為首之人眼中偽裝出來的臣服,化作了狠色。


    在士兵將將靠近時,他陡然一聲暴喝,餘下之人得到命令,從腰後取出半尺長的彎刀。


    刀麵上寒光閃過,朝離他們最近的士兵攻去。


    嗖一聲長箭破空而出,射中領頭那位匈奴人的額心,他如一座小山重重倒了下去。


    林重亭麵不改色,似對此早有預料,她收起弓箭,一聲令下後,縱馬帶著身後的士兵上前廝殺。


    一時間原本平靜的沙漠中兵刃交接,火光沖天。


    這些匈奴人皆是族中猛漢,他們身形剽悍,使起彎刀來氣勢洶洶。


    縱然林重亭的士兵皆是精心挑選的精銳,但兩相抗衡起來,也打得難分勝負。


    好在負隅頑抗的匈奴人不過十幾人,殺一個少一個,漸漸便落了下風。


    餘下的匈奴人殺紅了眼,也不知是誰先瞧出,林重亭帶的這些人裏,唯獨範潛不善戰,看上去是最弱的那個。


    這位匈奴人一聲猛喝,用盡渾身蠻力擊開周圍的士兵,趁機直直朝範潛殺去。


    馬背上的範潛尚未來得及防備,便見眼前彎刀已至。


    他躲閃不及,原以為自己今夜必定殞命於此,下意識閉上了眼。


    眼前一陣罡風颳過,刀劍猛地相撞,發出一聲陣鳴。


    林重亭持劍為他擋下這一刀,話中略帶一絲嘲諷:「君子六藝,範大人想必是疏於禦射。」


    「多……」


    範潛的謝字還不曾說出口,卻見馬背上的少年晃了晃,身形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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