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俯身,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處,似乎又說了什麽。


    段漫染側過頭,聽清她口中反覆低聲念著:「對不起……」


    第90章


    正所謂病來如山倒, 林重亭強撐著沒多久,又重新暈過去, 躺在了床上。


    段漫染坐在床邊,看著少年沒有血色的睡顏,眉頭微微蹙起。


    一旁的林重景不大自在地低咳一聲:「方才我不過是想隨口嚇嚇她,讓她長長記性,沒想到……」


    「原來如此。」


    段漫染雖不在場,但聽林重景這樣說,也猜出他大概是說了什麽,才會叫林重亭失了神智般往外闖。


    她低下頭看向腕間。


    林重亭雖然暈過去,但她死死握在自己手腕處的五指卻沒有鬆開, 少年指間沾滿血汙,也染到段漫染的肌膚上。


    她試著將手往迴抽,卻被昏睡中的林重亭下意識握得更緊。


    林重景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嘉書身上的血衣還沒換,怕是穿著這一身歇息不好,弟妹……」


    「嗯。」段漫染抿唇, 「我來便是了。」


    .


    帳篷裏的人都退了出去, 隻留下段漫染和昏迷不醒的林重亭。


    段漫染讓雪葉在帳外守著, 不得放任何人進來, 這才開始替林重亭換衣。


    然而一隻手被她握住,段漫染著實是不方便動作,她試著扳開林重亭的手指, 卻無濟於事。


    段漫染長嘆一口氣, 她彎下腰,貼著少年耳畔低聲道:「把手鬆開, 我隻是替你換衣服, 不會離開。」


    話音剛落, 腕間那隻手卻握得更緊。


    幾息過後,林重亭又逐漸鬆開了手。


    段漫染忙將她被血侵染的衣服脫下來,手忙腳亂地換上幹淨的裏衣。


    換衣時,她不忘仔細查看林重亭身上,果然沒有絲毫傷口。


    她不由鬆了口氣,想起半個時辰前,自己與林重景的對話——


    「兄長為何不先替她診脈?」


    「弟妹關心則亂,嘉書身上的血,都是那些刺客的,她並沒有受傷。」


    「那這藥……」


    林重景動作一頓:「不過是補氣血之用。」


    當時情急,段漫染並未多想。


    眼下迴想起來,林重景連脈象都沒有為她診斷,便匆匆拿出醫箱裏早已備好的藥丸,就像是……早已清楚她為何會暈倒,且對此見怪不怪。


    但既然林重景不願說,她總不能再去找他追問。


    況且……無論那藥是做什麽,總歸與自己無關。


    段漫染沒有再想下去,她命人端來水盆,為林重亭擦洗手上的血汙,也將自己的手擦得幹幹淨淨。


    宮人問她:「世子妃累了這麽久,可要吃點東西?」


    被這樣一問,段漫染才覺得的確有幾分餓。


    段漫染:「現在什麽時辰了?」


    「迴世子妃,剛剛過了子時。」


    怪不得……段漫染讓宮人端來茶飲點心,淺淺嚐了些墊飽肚子,這才得空洗漱,也將身上的胡服換下來。


    想到林重亭若醒來後見不到自己,怕是不知又要發怎樣的瘋,段漫染沒有迴女眷那邊的帳篷,而是直接越過林重亭的身子,在裏側的榻上躺下。


    .


    這一夜段漫染睡得極沉,直到脖頸處傳來異樣的酥癢,將她從睡夢中擾醒。


    她睜開眼,瞧見林重亭近在咫尺的蒼白臉龐。


    「免免莫動。」林重亭搶在她別過臉之前開口,「待我為你將藥塗好。」


    段漫染這才察覺,原來是少年的指腹落在自己脖頸處。


    藥膏的清涼氣味在鼻息間蔓延開。


    林重亭塗藥的動作很慢,她視線落在少女被草葉劃破的傷痕上,目光專注。


    段漫染閉上了眼,任由她的動作。


    好在傷痕不算多,林重亭很快就將藥膏塗好,收起了藥瓶。


    段漫染沒有看她:「多謝。」


    林重亭挨著她側躺下來,她嗓音有些低:「我是免免的夫君,為你做這些,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


    「嗯。」


    短暫的靜默過後,林重亭握住了她的手:「免免可知……昨日你本可以在搬救兵的時候,趁亂逃走的。」


    「我……」段漫染咬唇,「我忘記了。」


    「是嗎?」林重亭又靠得更近了些,唿出的氣息拂在她耳畔,「我倒是希望,免免的記性能再差一些。」


    段漫染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說。


    她側頭看向林重亭,目光中微微的疑惑。


    「免免將我從前的種種不好,也都忘了可好。」


    林重亭眼中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段漫染心頭顫了下。


    不等她作答,林重亭又自顧自開口:「我知道從前自己做了很多錯事,才會讓你失望,免免能不能……將它們都忘了,我們重新開始。」


    段漫染沒有出聲。


    她心中明白,少年是趁著生病之際,在向自己服軟。


    她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原諒?


    隻怕林重亭也不會放她走。


    原諒?


    段漫染做不到。


    她可以欺騙自己,上元夜冰冷的河水瀰漫,隻是她的一場夢。卻無法忘記雪枝死時血和著淚的臉,不明不白去世的趙貴人,還有像是變了個人的小杏……


    段漫染渾身一激靈,掙脫了林重亭的手。


    少年眼底的哀求,剎那歸於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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