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薑姒眨眨眼問:「那後來呢?」


    薑明河忍笑道:「後來啊……」


    後來就是半夜時分,一眾喝了蘑菇湯的士兵都跟犯了癔症似的,有的躺床上使勁撲騰說天氣好熱他要遊泳,有的跑出營帳光著腳丫子跑圈兒說有瘋狗追他。


    還有的,直接拉住旁邊睡得正迷糊的兄弟跪倒哭喊:媳婦兒俺錯了,俺不該藏私房錢,你別不理俺。


    更絕的是,旁邊那被喊醒的兄弟也嚇哭了,急忙拉住他,嘴裏直嚷嚷:娘,恁不要跪俺,俺害怕。


    一個執拗地要給媳婦兒磕頭,一個驚恐地說娘恁別嚇我。


    據說這倆人清醒以後,當即打了一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見了對方都臉色臭臭的,而且誰要在他們跟前兒提蘑菇湯和那晚的事兒,就和誰翻臉。


    薑姒收起迴憶,看向眼前低著頭專心切菜的青年,等待著他的迴答。


    裴玨迴道:「唔,記不清了,表妹對我這麽好奇麽?」嗓音似是帶著笑意。


    被這麽一打岔,薑姒也忘了要追問,瞪了他一眼,拎起裙角轉身出了屋子。


    「我去隔壁借幾副碗筷。」


    少女的身影像一陣風消失在屋內。


    裴玨切菜的手指頓了頓,唇邊笑意漸漸變淡,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手中動作慢了稍許,直到聽見少女踩著輕快的步伐迴來的腳步聲。


    一時間,屋內隻餘清洗碗筷的嘩啦啦水聲,以及噹噹的切菜聲。


    氣氛一片安寧。


    二人用了一頓簡單卻又的晚膳。


    原本薑姒還想試一試炒個菜什麽的,但剛把切好的蘿蔔倒進鍋裏,飛濺的熱油登時就在她脖子上燙出個黃豆大的水泡。


    不過她慣是個能忍疼的,而且以前在薑府也見過廚房裏的婆子們做飯,知道這些都是正常的。


    按婆子們的話來說,做飯的人哪兒能怕油濺呢?


    滿懷信心的她撩起袖子,準備征服這個灶台,不料還未拿起鍋鏟,便被青年蹙著眉拉到一旁,說什麽都不允她再靠近一步。


    於是接下來的薑姒,就親眼見證了什麽叫做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當裴玨淡定地端出一盤盤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家常菜時,她都麻木了。


    還有什麽是他不會做的嗎?


    第59章


    兩人吃完晚膳又各自簡單洗漱了一番後, 夜色已深。


    外邊兒一片靜謐。


    裏屋,薑姒乖乖坐在椅子上,望著眼前正低著頭專心給自己上藥的青年, 猶豫道:「不然我自己來吧。」


    就是一個黃豆大的水泡罷了, 這麽晚了不好去叫紅蕊,她自己扒拉著上藥……也行?


    她挪了挪身子, 看著近在咫尺的青年睫羽微顫、神情專注的模樣, 略有些赫然。


    不料下一刻下巴卻被微涼指尖抵住抬起。


    「莫動。這裏沒有銅鏡, 如何自己來?」裴玨掀起眸子瞥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略帶涼意的指腹輕輕擦過脖頸傷處, 緩緩打著圈兒。


    灼燒的疼痛漸漸被清涼的藥膏撫平,但那指腹上的薄繭偶爾不經意間劃過周圍完好的肌膚時,便立刻帶起另一陣灼燒的熱度, 愈演愈烈。


    正當薑姒不自覺地屏住唿吸時,便聽到身前的青年道:「好了。」


    她忙起身,轉移話題似的道:「謝謝表哥,天色不早,還是趕緊歇息吧。」


    可話甫一出口, 打眼兒掃了裏屋一眼後,便立刻啞然。


    因為這屋裏隻一張床榻, 也隻一床被褥。


    薑姒的目光落在那唯一一張狹窄的床鋪上。


    早前兒紅蕊特意將這兒收拾了一番, 還從鋪上了從村長家借的剛曬的被褥, 瞧著十分柔軟,還依稀能聞見些許太陽的溫暖氣息。


    裴玨收拾好藥瓶後, 見她站在原地不動, 隻掃了眼屋內便瞭然,溫聲道:


    「表妹先歇息吧, 我還有些軍務急件要看,不用等我。」


    猶豫著不知道說什麽的薑姒幹巴巴地哦了一聲,紅著臉假裝淡定地走過去,脫了鞋上了榻,然後自覺地滾到裏側,縮著腦袋蒙上被子,不說話了。


    讓她說什麽?


    這尚且寒風料峭的初春,總不能讓人就這麽連床褥子都沒就直接睡地上吧?


    她也不是那麽不通情達理的人。


    反正都是睡覺,睡哪兒不都一樣?


    眼睛一閉,一睜,明日照常起來趕路。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


    薑姒如此說服著自己,聞著太陽暖洋洋的味道,漸漸進入了夢鄉。


    而裴玨見人睡下了,卻是將屋內桌上點著的蠟燭移得離床那側遠了些,然後拆開今日收到的數封信件一一查看,鋪開紙張,沉思良久,提筆迴復。


    不大的裏屋,安寧祥和的氣氛緩緩流淌。


    一時間隻聞綿長的唿吸聲和蠟燭火苗的劈啪聲。


    薑姒是被一抹溫熱的觸感給蹭醒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屋內的燭火早已熄滅,而身旁卻依舊一片空蕩蕩。


    她有些怔神,偏過頭看向外側的方向。


    幾步外的桌前,整齊地疊著一遝信封,其上墨跡尤新。


    坐在椅上的青年手腕半撐在桌上支著額角,閉目沉睡,墨發散落在肩頭,身上披著青色大氅,似乎已經這麽坐著很久了。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已是醜初時分。


    明明之前還沒看見那件大氅的,所以裴玨是特意去馬車取迴來,然後準備就這麽坐在椅子上睡一整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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