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連將幾個官員打入天牢以後,殿中如同籠罩了一層無形的陰霾,群臣俱跪伏在地,噤若寒蟬,生怕自己是下一個被殃及池魚的倒黴蛋。


    就在氣氛即將降至冰點的時候,顏晝帶著兩個盔甲未卸的羽林衛,大步走進議政殿,跪地迴稟皇帝道:「陛下,刺客的身份已經查明。我們在那為首的賊梟身上找到了此物。」


    言畢,從衣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持於掌心向皇帝展示。


    晉帝的眼神一凝:「呈上來看看。」


    顏晝於是將令牌交予一旁站著的來喜,再由來喜呈遞晉帝查看。


    這枚令牌是在刺客衣襟裏發現的,形狀窄小,通體漆黑,其上銘刻一行古體書寫的小字,尾部另附有落款。


    【大劫在遇,日月無光。舊主將死,新皇當立。】


    【昭義黃旗軍】


    「……」


    晉帝雖然精力不如當年,但遠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看清其上的內容後,霎時從龍椅上起身,勃然大怒地喝道:「放肆——」


    「南郡觀察使何在!滾出來給朕一個解釋!」


    昭義正是南郡所轄下的一個縣,這所謂的「黃旗軍」以此為名,自然和此地脫不開幹係。


    如今叛軍都已經發展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夏宮行刺皇帝了,朝廷竟然對此事一無所知。


    南郡觀察使不知發生了什麽,見皇帝如此大發雷霆,連忙屁滾尿流地出列跪好,即便被皇帝盛怒下擲來的令牌砸中腦袋,瞬間疼痛難忍,也不敢吱一聲,趕緊拿下來對著光細看。


    這一眼不得了,掃見最後的落款,他險些眼前一黑,原地暈過去。


    然而皇帝就在上麵森然看著,南郡觀察使頂著耳旁巨大的嗡鳴聲,顫巍巍膝行兩步向前,聲音發抖地解釋道:「臣……臣月前在南郡時,確實聽聞有亂民起義的風聲,但是陛下明鑑!那、那都是鄉縣裏的小打小鬧,節度使大人很快就帶府兵平息了。」


    「若真有此等大事,臣萬不敢欺瞞!」


    說罷,他砰砰以頭搶地,以證實此言非虛,很快額頭就紅腫滲出血,仍然絲毫不敢停下。


    晉帝冷眼審視地上叩首的南郡觀察使,滿心不耐和厭煩,正要示意侍衛把他拖下去處置,隻是還沒抬起手,就聽殿外傳來一聲惶急的大喊:「報——」


    恍若向湖麵上投下大石,群臣紛紛驚而迴望,見殿門口跑入一個氣喘籲籲的小吏,手中緊緊攥著一封加蓋急章的信報。


    對方隻是擔了個傳信的活,顯然沒想到議政殿內有這麽多官員,一時被場麵所懾,神色驚愕,眼神下意識投向人群中自己的頂頭上司——同樣跪在眾臣中,見狀頓時麵露菜色的兵部尚書——猶疑不敢張口。


    晉帝握緊了龍椅,沉聲問:「何事來報?」


    「這……」小吏踟躕了一番,不知如何開口,見兵部尚書認命地向自己點點頭,才惶恐地下跪叩首道,「迴稟陛下,兵部剛才接到南郡的急報。」


    「說是——南郡的起義軍已經占下了潞州和平襄,如今一路向北進軍,往上京來了!」


    ……


    此言既出,如同一記驚雷轟然炸響,朝臣譁然一片。


    那還在磕頭的南郡觀察使驟聞這個噩耗,更是兩眼一翻,徹底陷入了昏厥。


    本朝已有多年未出現過反叛之事,晉帝在位期間所經歷過最大的危機,還是七年前越國進犯南郡的那一次。


    可是起義軍就在北上的路上了,倘若繼續放任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群臣低聲私語著,心裏各自揣著明白,但誰也不樂意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倘若真的出兵鎮壓,誰能攬下這個輕則吃力不討好,重則全家人都要掉腦袋的活!


    過了好一會兒,等到殿中的議論聲逐漸變弱,皇帝的表情隨之越來越難看,邱韋才鎮靜地撣了撣袖子,從眾人當中起身。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邱韋的目光首先掃過立於晉帝下首,不動聲色旁觀這場鬧劇的梁承驍,心下冷笑了一聲,隨後攏袖躬身,對皇帝道:「南郡亂民褻瀆皇威,藐視國法,為禍一方,倘若聽任長久下去,必成大患。」


    「臣請陛下降旨討伐反賊,擒獲賊首,以穩固我大晉之社稷!」


    「……」


    紀廷原本站在梁承驍身後,聽聞此言,隻覺得他雖然口稱「討伐反賊」,實則見不得光的算盤都要打到人臉上來了,忍不住往前一步,按上了腰間的佩刀,低聲道:「殿下。」


    梁承驍眼皮都沒有掀一下:「迴去。」


    紀廷:「可是——」


    梁承驍又重複了一遍:「迴去。」


    主子的命令在前,紀廷就算再心有不甘,也隻得咬牙咽下去,沉默不說話了。


    不管邱韋說這話是什麽居心,至少明麵上足夠冠冕堂皇。


    群臣自然是樂得有人在前頭頂著,餘光見皇帝雖然陰沉著一張臉,但並沒有反對的表示,心底都有了計較。


    於是寂靜的宮室裏,不知是誰先大著膽子喊了一聲:「臣附議!平反之事宜早不宜遲。」


    須臾之間,殿中應和的人越來越多,相互交換眼神之後,同時伏地高唿道:「臣請陛下降旨討伐反賊!」


    —


    圍場事變後,梁承驍足有一天一夜沒有迴來。


    第二天夜晚,山陰下起了雨,起初隻是淅淅瀝瀝地幾顆水珠,隨後雨勢轉大,如傾盆潑灑,將窗外樹木的枝葉打得左搖右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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