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節度使的眼睛死死盯著桌案後一身玄色錦袍,麵容冷冽英挺的太子殿下,內心掀起驚天駭浪,後知後覺才生出恐懼和悔意。


    上京人盡皆知,太子是個隻知打殺,暴虐無度的莽夫,在權術爭鬥一道被晉帝打壓得死死的,鬱鬱不得誌。他身為魏王黨羽,更是對太子十分瞧不起,此前從未將對方放在眼裏過。


    可如今深夜出現在他府上,麵不改色就掐斷了他所有後手的人,哪還有那副被阿紅花毒害了心智的行屍走肉樣子!


    事情遠遠偏離了預想的狀況,張節度使頓時被巨大的恐慌攫取住了心神,他奮力從地上掙紮起來,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嗚嗚……嗚……」


    別殺我!我說!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交代!


    親衛從後踹了他一腳,叫他老實點,問梁承驍:「殿下,要怎麽處置此人?」


    張節度使於是看到,桌案後的人用一種打量垃圾的眼神掃視了他一眼,似乎對他掌握的把柄半點不感興趣:「讓暗部處理了,收尾利索點。再找個人,今晚坐上那輛馬車出城。」


    「從雲中到南郡的官路匪盜橫行,連運糧的朝廷命官都敢劫,折損個張大人也在情理之中。」他用一種寬宏的語調道,「孤遠在滕山,聽聞此事也是十分痛惜,迴去定會為張大人向宮中請旨剿匪,叫你不算無辜枉死。」


    「……」


    三言兩語就被敲定了命運,張節度使在地上癱軟成了一片爛泥,心膽俱裂。


    紀聞在這時敲門進來,手裏拿著一疊信件,道:「殿下,張氏與邱韋往來的書信找著了——這老東西還挺謹慎,沒有全燒幹淨,留存了一部分藏在他那外室的妝奩裏,估計是想未來拿來要挾邱韋用。」


    他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地嘆氣:「可惜……」


    可惜沒想到,人沒要挾成,先一步落在了他們手裏。


    話音還未落,就看地上的張節度使聞此噩耗,最後的指望破滅,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


    紀聞與親衛麵麵相覷了許久,忍不住把地上的髒東西踢到一邊,嫌棄道:「就這心理素質,怎麽敢收人家那麽多銀兩的?」


    根據紀廷的來信,此人在上京和雲中各有多處別莊,專用來藏他那些從各處搜刮來的金銀財寶,數量之多,叫他隻看了個單子都忍不住咋舌。


    如今張家樹倒猢猻散,這些銀兩沒了去處,自然成了見者有份的東西。


    總算把暗部常年入不敷出的帳目填上,還平白多了一大筆資金,紀右衛的心情可謂春風得意。他將信件交給梁承驍,順嘴問:「殿下,我們走了以後,這座宅邸該怎麽處理?」


    「給那些女眷一筆錢,張家倒了,她們知道要怎麽做。」梁承驍眼也不抬,漫不經心道,「剩下的就裝作走水,一把火燒了吧。」


    紀聞看了看周圍價值連城的古董擺設,稍有些肉疼地「嘶」了一聲,心道這一件能抵東宮多久的花銷啊,委婉說:「殿下,一把火燒了是不是有點太敗家了。」


    說著,他拿起桌案上那隻端莊挺秀,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釉白龍紋梅瓶,隨口道:「我看這瓷瓶成色不錯,花紋也雅致,謝公子說不定會喜歡。」


    他隻是無心一言,卻不成想,原本在瀏覽信件的梁承驍聞言停了下來,神色要笑不笑的:「哦?你還挺了解他。」


    「……」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紀右衛霎時汗毛倒豎,汗流浹背道,「沒有沒有,我和謝公子也就是一兩句話的交情,了解那是半點都沒有的。」


    ——所以,可別再把他扔去顏晝手底下受苦受累了!


    梁承驍哼笑了下,沒再追問什麽。過了半晌,才道:「你說得對。」


    他吩咐親衛:「把這些文玩玉器都帶迴上京,送去翠玉軒。」


    —


    梁承驍離宮的半個月,上京可謂風起雲湧。


    那日在宮中大發脾氣暈倒後,晉帝就一直昏迷不醒,整個皇宮的禦醫都對此束手無策,朝中諸事隻好交由邱韋代管。


    前陣子轟動一時的張氏子科舉舞弊一案,牽涉出魏王以私,泄露考題,甚至公然將會元明碼標價二十萬兩白銀,在世家中販賣。即使魏王黨已經焦頭爛額地做了補救,一口咬定是張家汙衊,以期與此事撇清幹係,但仍收效甚微。


    事實如何,各人心裏都有一桿秤,在朝上礙於邱韋的權勢不敢多說,私底下卻多有流言蜚語。


    邱韋有意將此事輕輕揭過,然而崔郢和中立派的文官卻沒有如他的願,頭一迴表露出了強勢的態度。


    晉帝親點的欽差大臣不敢動魏王,隻好將雲中張氏查了個底朝天,結果拔蘿蔔帶出泥,翻出不少醃臢事。


    他這廂正暗自心驚,某日晨起上朝時,又在家門口發現了一支穿著信紙的箭,拔下來一看,紙上一樁樁一件件,竟都是那張節度使大量徇私索賄,中飽私囊的證據。


    讀著讀著,他的脊背滲出冷汗,握著信紙的手卻因為振奮微微發著抖——這樣一樁大案,倘若經由他手全部查清了,再上報晉帝,到時候加官進爵是怎樣一件易事!


    隻是如今晉帝還沒醒,貿然把事情呈給邱韋一定會被壓下。


    他左思右想了一番,覺得先把這信交給崔郢過目最為穩妥,遂將紙張藏進懷裏,左右瞧了發現沒人,便不再管是誰給他送的這份大禮,匆匆進屋去謄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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