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竊國者指的是誰,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不管朝臣官員私底下如何暗潮洶湧,這都與晉人無關。


    那天宮宴結束後,使團作為在場的重點懷疑對象,被看似客氣,實則強硬地扣留下來盤問了一番。


    無緣無故扣上了一頂帽子,隨行的使臣都麵有不忿之色,唯有梁承驍十分鎮定。


    他呷了口茶,眼都不抬:「他們要找什麽,由他們找。」


    他既然敢這麽說,就是篤定對方會一無所獲。


    果然,半盞茶後,前來搜查的禁衛低聲交談了一番,按著刀讓出了可供離開的路。內侍又是客套又是賠笑,將幾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皇宮。


    —


    迴到驛館後,紀聞第一時間察覺了周遭環境的變化,街上往來的行人反常地增多了,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這裏的動靜。


    關上房門後,他低聲稟報梁承驍:「樓底下守著的人多了不少,越帝恐怕沒有完全打消對我們的懷疑。」


    猶豫了片刻,又道:「殿下,可要提前通知鄭統領來接應。」


    使團此次訪越,名為和談,實則幾個主事人都知曉梁承驍的身份。如果遇上險情,最緊要的還是保證太子殿下的安全。


    「不必。」


    許是宮裏的氣息太駁雜,梁承驍又犯了頭痛的毛病,神色有些發沉,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摁著太陽穴。


    周圍的隨從也緊張地看著他,生怕在這節骨眼上,他們太子爺出了什麽意外。


    即便如此,梁承驍的語氣還是篤定的,毫無深入虎穴的自覺:


    「臨安的地界內。蕭元征不敢動手。」


    他此行並未改換容貌,在抵達臨安的第一天,蕭元征大概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隻是一直心照不宣地沒有點明。


    這幾天看下來,越國上下尚且不是一條心。內憂當前,即使懷疑巫佚獻禮一事有晉國在背後搗鬼,也不敢貿然跟他們撕破臉麵。


    紀聞搞不清這些彎彎繞繞,但他對梁承驍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尊崇,聞言正色應了聲是,就不再多話。


    數日後,李同舟代表使團入宮,向皇帝遞交國書。


    正如梁承驍猜測的那樣,蕭元征果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端倪,不僅同意了使節提出的三年內互不侵擾的協定,還在宮中設宴專門招待了眾人,仿佛萬壽節那天的事從未發生過一般。


    此舉乍一看是在示好,李同舟心裏卻惴惴不安,苦不堪言——笑話,他們在越國地盤上幹了什麽攪混水的事,別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與其信蕭元征是個以德報怨,寬宏大量的主,還不如信他是x始皇。


    一場令人消化不良的鴻門宴後,李同舟提心弔膽地向越帝辭了行,稱「離京已久,如今使命已畢,是時候迴去向國君復命了」。


    越帝坐於高台之上,冠冕遮擋了神情,唯有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許久。


    就在李同舟後背隱隱出汗的時候,對方終於發了話。


    「從臨安到上京,山高水遠。」蕭元征淡道,「那就祝世子與副使一路順風了。」


    —


    使團離開臨安,是在一個剛下過雨的春日。


    越帝不便離宮,於是遣了高逢帶人來城外送行。


    雖然說高逢是越帝的舅父,兩人的相貌卻無半分相像之處。當初宮宴上匆匆一麵,沒有細看,如今打了照麵,才發現此人印堂狹窄,鉤鼻龐腮,是一副十足刻薄的長相。


    李同舟與他虛與委蛇了一番,話語裏有意無意地打探巫佚一事的後續。


    「此事疑點眾多,暫且無法定論。」高逢捋著長須,冷笑連連,「本相已說服聖上,暫時不處置巫佚使節,擇日再令大巫占卜,勢必叫他說清讖言的含義。」


    「若正如神諭所說,朝中存有這樣的反賊敗類……此人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看他的態度,李同舟大概有了數,看遠處的車駕帷幕放下,頓時心領神會,故意一拱手道:「晉越數百年前是為一家,過去雖然出現了隔閡,如今重修舊好,也是一段佳話。」


    「若有平叛清剿之事,我朝願助一臂之力。」


    他這話說得情真意切,看起來確像那麽迴事,高逢於是欣然應允道:「好,貴國皇帝大義。」


    —


    等見鬼說的鬼話落地,離開臨安沒多遠,梁承驍就領著親衛,抄了和使團截然不同的近道。


    那些外交辭令聽聽也就罷了——就算巫佚一事,確實在蕭元征心裏種下了一根刺,這和他不想讓梁承驍活著離開邊境又不衝突。


    事實印證,這個決策相當有先見之明。


    原本將近一個月的路程,生生被一行人壓縮了大半,僅用十日就抵達了楚水邊緣的沂郡。盡管如此,前來刺殺的勢力仍然一波連著一波,前赴後繼,有種不將他截殺在越國境內誓不罷休的狠勁。


    這批刺客統一穿著黑衣,訓練有素,身手過人且悍然不懼死,見刺殺不成就會即刻咬破齒間藏匿的毒囊自盡,不留任何身份信息。


    饒是平日裏見慣大風大浪,做足了心理準備的紀聞,遇到這批鐵打的死士也毫無辦法,隻能一邊罵娘一邊硬扛。


    在不知道處理完第幾波刺客之後,親衛隊伍已經折損了大半,他啐了口血沫,正要彎腰去翻地上服毒死士的衣物,被梁承驍從身後製止了。


    「不用找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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