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黎星嘉身邊的時候,他可以刻意忽略,欺騙自己一切都可以追迴。但來到他身邊,一切的一切都不對勁,都在提醒段沅冉,大家都向前走了,隻有自己一個人留在從前。


    黎星嘉閉著眼睛,他想著的是進門之前迴頭說晚安時,趙梟之那個遲滯一秒做出反應的神情。


    在向自己微笑之前,他那是什麽表情?


    黎星嘉在黑暗之中安靜地看著天花板,他聽到旁邊段沅冉的唿吸聲漸漸均勻,便當他已經睡著了,從枕頭下麵掏出手機。


    白天,那條還沒來得及迴復的消息還躺在那裏。


    已經十一點半了,不管怎麽說都是很晚,他抬起手,點開輸入框,卻不知道到底是迴復那句「感覺哥有話要跟我說」,還是問「你剛剛想什麽呢」,又或者更理智的,收起手機睡覺,等到明天再說。


    那個眼神一直在他麵前揮之不去。


    你怎麽了,黎星嘉還是最想問這個。


    而幾乎在他點擊發送的同時,對方的消息也跳了出來。


    -好想你


    -你怎麽了


    於是屏幕上的消息呈現出來的,就好像是黎星嘉迴復這句想念:「你怎麽了?」


    那邊很快又顯示正在輸入,黎星嘉握著手機,在黑暗中胸膛微微起伏著,心裏不知怎麽有一種奇妙的感受。


    是一種溫熱,從心口緩緩向四周瀰漫,把他整個人都浸泡在暖意之中。


    不能理解,怎麽會有人就睡在隔壁屋子,一個多小時前才說的晚安,就堂而皇之跟他說好想你。


    想什麽,有什麽好想的。


    黎星嘉握著手機,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微微發燙的臉埋進枕頭裏。


    就算明知是那個從小就會哄人的傢夥習慣性的嘴甜,他還是會被甜到,怎麽會這樣呀。


    而他不知道,這一切包括他的微表情,都被裝睡的段沅冉看得一清二楚。


    黎星嘉很是等了一會兒,才等到手機又震動了幾下,他忙拿起來看,卻看到滿屏幕的——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可以去隔壁把你偷過來嗎,哥哥?


    -哦不,怎麽能說偷呢,本來就是我的


    -我想你,我喜歡你


    黎星嘉覺得手機很燙,燙得他有些拿不住了,他鬆開手,讓手機落到枕頭旁邊,頹然翻了個身,側對著衣櫃,閉著眼睛握著拳,心跳響得讓他發慌。


    黎星嘉,這可怎麽辦呀。


    片刻,他又陡然睜開眼睛,心慌慌地想,他不會真的過來吧。


    手機屏在黑暗中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黎星嘉裝鴕鳥逃避了一會,還是拿起來看。


    但那邊卻沒有新消息,亮屏是幾條無關的app推送罷了。


    這反倒顯得他的在意有些好笑,黎星嘉真的無聲地笑了笑,倒是冷靜下來,可以好好思考了。


    白天他確實有話想和那傢夥聊,無非是商量在鏡頭前盡量減少互動,以免被人看出來一些情感的自然流露。


    可這時候,他剛剛側躺在那裏,想讓自己冷靜的時候,自己也有些瘋狂了。他想去找他,想去安撫他,告訴他自己也是喜歡他的。


    這樣的心情,因為在意一個人而被對方牽動心緒的感覺,稍微代入想一下,他怎麽還說得出口那樣的話,去傷他的心。


    還有,剛剛他既然有過那樣一個閃念,想趁大家都睡了,偷偷溜去找趙梟之,自然也想到了睡在同一個房間的段沅冉。


    在鏡頭前「避嫌」,假裝關係不好,這不是曾經段沅冉對他做過的事嗎?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理解段沅冉的,理解他的做法,不會因此而怪他,可難道自己真的一點也不難過嗎?


    那畢竟是好朋友,在躲著自己啊。


    怎麽立場一換,他也覺得可以用這種方式去傷害對自己好的人了?


    黎星嘉越想心越涼下去,心口和眼眶都微微發澀,他握著手機,覺得自己對趙梟之真的很壞,一點也不好。


    他深深地自省著。


    客廳裏十二點的鍾聲響過,鍾聲迴蕩在空蕩的樓宇,越發顯得四下寂靜異常。


    夜深人靜,黎星嘉睡不著了,他動作極輕地坐起來,默默揣上手機,很慢很慢地推開門,走出去再關上。


    門口,透進一絲從客廳曬進來的月光,又隨著關門而重新沉浸入黑暗。


    段沅冉睜開眼睛,眼裏沒有睡意,有的隻是化不開的沉鬱與認命。


    ——


    隔壁房門沒有關,透出一線微光。


    黎星嘉站在門口沒有猶豫,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將那扇虛掩的門推開了。


    趙梟之坐在床頭,聞聲抬頭,看到他來,笑得溫和,仿佛連這也在預料之中。可他的眼神如幽潭般深不見底,仿佛連光都吸了進去。


    黎星嘉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怎的又有些想跑。但他自然是沒有機會的,身後的門無聲地關上了,因為離得近,他甚至聽清了鎖芯「哢噠」一聲響。下一秒,那人已扔了手上的書,無聲無息地來到了身邊。


    他傾下身,黎星嘉下意識閃避了下,但也說不清到底是身體的反應慢一拍,還是他心裏就是不想躲開,那高他一截的,已經長大了的男孩子身上有好聞而熟悉的香味,他緊緊將他擁進懷裏,抱得那麽嚴絲合縫,就好像他們是一個人一樣。


    誰都沒有動,久久,也不知道多久,他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滿足的喟嘆,然後是幾乎囈語一般的低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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