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悄悄走進來,在他旁邊蹲下,一邊幫他疊衣服,一邊似不經意問:「你那些朋友,跟你說了什麽沒有?」


    黎星嘉動作頓了頓,道:「說了的,你也看了熱搜了?我本來想晚上跟他們談的,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母親注視著他的側臉,問:「那你怎麽想?」


    「我也不知道。」黎星嘉手上動作加快了,似乎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似的。他的眼睛隻看著箱子,好像非常專注。


    「你很少這樣。」母親道。


    黎星嘉看她一眼,沒吭聲。


    「我的孩子,總是很懂事,好像很少迷茫,什麽事都能自己找到答案。」母親將一件襯衫重新折好,放進箱子裏,「從小就很少讓我操心,什麽事都很優秀,在朋友當中也很有主意。」


    「但我隻希望你開心,這個開心不是表演給別人看,而是你自己心裏開心。」她淡淡道,「譬如你剛剛說『我也不知道』,我就很欣慰。可以給自己一點空間,迷茫沒有關係,想不通沒有關係,當個不懂事的小孩也沒有關係,你就是個小孩子,你還是個小孩子,跟隨你的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其實就是想告訴你,你做什麽決定都不要有負擔,媽媽這裏是沒有『正確』與『不正確』的。」母親把床上最後一件衣服也疊好,站起身時,摸了摸那顆小圓腦袋頭頂的發旋,略微有點遺憾地嘀咕道,「這麽大的事也準備自己琢磨,從來也不知道跟爸媽求助,真是的。你看看人家小趙,來咱家都知道沖阿姨撒個嬌……」


    「媽……」一席話聽得黎星嘉心裏酸酸軟軟,誰知道最後一拐說起撒嬌來了,又覺得哭笑不得,總歸還是感動,抬手摟了一下媽媽。


    「媽媽,我沒有很糾結,我隻是暫時不知道怎麽跟他們表達而已。他們的反應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最讓我猶豫的是,petrichor確實是我很看重的事物,我不想親眼看著它被殺死。」黎星嘉道,「但是,這三個月的時間並不是白過的,有一些東西已經想明白了,這些不用再想一遍。」


    母親凝視著他:「你想明白了什麽?」


    黎星嘉一笑:「想明白了,我不必委屈自己去做任何事情。」


    為什麽想站在舞台上?因為想獲得大家的喜愛。為什麽愛petrichor?因為這是自己的心血所在。為什麽對朋友們好?是因為自己認可他們。


    考量這個世界的價值,應該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跟隨自己的心,想做什麽就先去做,目標也許最初還看不清,但行動著行動著,慢慢就能靠近了,靠近了也就能看清了。


    行動為先,他一直都是這樣的,隻是最近這些日子,被一些事情攪在一起,變得看不清。


    被別人推著走、被龐大的群體意誌裹挾,會迷失方向。


    不必在意別人想什麽,他隻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和公司解約,就是演藝工作這邊的事情我已經暫時放下了。隻是暫時放下,不是說我以後就不愛這個東西了,但暫時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也是我想做的事。既然這邊放下了,那邊到了眼前,那我就先去做眼前的事,這是自然而然。」


    黎星嘉看向窗台,在那裏,藏著一層星星和裝滿小千紙鶴的罐子都已經被收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綠色小多肉,在陽光下顯得瑩潤可愛。


    「這件事也需要我很專心的去做,雖然朋友們讓我很意外也很感動,但我不能因此改變我的計劃。」


    「而且從一開始。」黎星嘉的眼神有些歉意,「我就沒有想過要參考他們的意見來做決定。」


    「那當然,畢竟你這麽有主見,連你爸媽的意見也沒想著參考。」母親看著孩子,她眼中閃著淡淡驕傲的光,不過還是忍不住語氣微酸的插了句嘴。


    「哎呀。」黎星嘉有些不好意思,「媽,總之就是這樣,沒什麽好擔心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先繼續收拾東西了!」


    孩子大了,不好意思如此深入地跟媽媽敞開心扉,於是黎星嘉輕輕推著媽媽的背,把秦女士送出了門。


    哦呦,這不是害羞了嘛。誰說她孩子不會撒嬌的,秦女士滿意地站在門口迴味了片刻,完全枉顧剛剛遺憾的人正是她自己。


    「哦對,那你晚上還要約他們出去吃飯嗎?」母親想到什麽,又探頭進來問。


    黎星嘉頭也沒抬道:「取消了,網上熱度太高了,這個時候這麽多人見麵就是個超大的靶子,不太安全。」


    「哦。」母親沒想什麽,這次退出去時順手幫他把門關上了。


    門關上,黎星嘉的動作才停下來,他一直看著床麵,良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拿起手機,又打開群聊看了一眼。


    下午的聊天記錄。


    黎:


    -兄弟們晚上見麵改時間吧,網上炒的太熱了,我怕會被人跟拍,不安全。


    三個人都迴得很幹脆。


    段:


    -好的。


    林:


    -行,改到什麽時候你說聲,隨時


    羅:


    -嗯嗯


    -[送花]


    黎星嘉按熄了屏幕,心情有些複雜。他確實是出於安全考慮,可難道就沒有一絲逃避的心思嗎?那也是有的,看了段沅冉那篇小作文,實在讓他暫時不太想見到段沅冉。


    段沅冉是什麽時候開始變了的?他看到之後就反思了很久,可是實在想不出來。唯一的答案,就是段沅冉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他從小認識的段沅冉,就是這樣一個或許有些陰暗的小心思,但也為之而內耗嚴重的人。段沅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不對,在他折磨別人之前,他已經把自己折磨了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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