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樂嗬嗬地跟他拉了兩句家常,他走之前,又突然壓低聲,用家鄉方言跟他說:「俺也在熱搜上看著你了,你莫得錯,小哥以後好好考學,考個好學校,俺看比那些人強!」


    黎星嘉訝然迴頭看了一眼,這一看,臉不禁漲紅了,因為不止老闆一個人滿含鼓勵、同情的眼神看著他,他才注意到,店裏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聚了一幫人看著他呢。


    怎麽迴事?


    黎星嘉匆忙道了聲謝,腳趾摳地地麻溜拎著袋鹽跑了,都沒拿袋子裝,邊跑邊混亂琢磨。


    這意思是他上熱搜了?現在?


    那是……應該是hsy發了和他的解約聲明吧,黎星嘉邊想著邊在紅燈前暫停腳步,這次他注意到了,馬路對麵也有不少人看著自己。


    發解約聲明上熱搜倒也不奇怪,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蹭到petrichor的熱度了——雖然完全不是他想要蹭的。


    但一個解約熱搜也不至於突然這麽多人認出他、還盯著他看吧,有一些眼神,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看得他毛毛的。


    [啊啊啊,他又出來了!]


    [嗯,揣了包鹽。]


    [好有生活氣息的一幕!不行了我已經深深印在腦海裏了我要迴去畫他!!!]


    [寶寶,不是這麽輕易就淪陷吧。你昨天還不認識他啊??]


    [那不是更說明我就是天選嘉人?剛感興趣就見到了生人。哦,他的名字也好,粉絲名就叫嘉人,嘉人,家人,佳人,怎麽樣都好聽……]


    有隻小飛蟲在麵前飛,黎星嘉甩了一下頭,目不斜視地揣著那包鹽大步走過馬路。


    不管是什麽樣的目光,都與他無關了,他人的好奇並不會影響他要走的路。好意他領,惡意他迴敬,不好不壞便一笑了之。


    他是這麽想的,想著這陣熱度應該也會很快過去,一路上盡量不與任何人撞上視線。


    直到他走到自家樓下,老小區裏靜悄悄的。而一個酷似段沅冉的人蹲在花壇前麵,一看到他就彈了起來。


    第44章


    定睛一看……什麽酷似段沅冉的人,那自然就是段沅冉本人。


    黎星嘉從被唬了一下的狀態恢復過來,拍了拍胸口:「是你啊。」語氣平常。


    隻是,又頓了一瞬,他意識到了——


    如果公司公布解約消息上熱搜,那麽段沅冉來是因為——


    他知道了。


    還是在他告訴他們之前,被公司通知了。


    黎星嘉心雖往下稍沉,卻也不覺得是多麽難以處理。隻是再看清段沅冉神色情狀,他麵上卻染上訝色,不禁追問:「你這是怎麽啦?」


    段沅冉這張臉,早上為了錄簽約儀式,是上過了妝的。後來他又哭又笑,本就花了臉,離了公司又精疲力竭地甩開人,偷偷跑來這裏,天氣大熱更是汗流浹背,又運氣不好被幾輛運送渣土的車吹了滿臉的灰塵,現在看起來實在是慘不忍睹。


    也難怪乍一看,都沒立刻認出他來。


    黎星嘉心中暗暗納罕。


    ——段沅冉這人是最要臭美的,得多情急能讓他這樣不顧形象,大剌剌地出現?


    段沅冉卻是慘笑一聲,往前試圖靠近他,卻又不知怎麽有些情怯似的,站定在一米多外的地方,囁嚅著,半晌道:「我,我都知道了。」


    黎星嘉不解地看著他,如果段沅冉隻是說知道了他解約這件事,何至於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


    「知道什麽了?」黎星嘉揣著鹽,兩人就這麽站在大太陽底下,走動時不覺得,站著不動是真有些曬了,他指指樓道,「我們到屋裏麵去說吧,外麵太熱了,而且你這樣……要是有人來看見了也不太好。」


    段沅冉哪有什麽主見,他純粹是昏頭了一樣跑過來,機械地想著,黎星嘉不能,不能就這樣說都不說一聲地決定了自己走了。他得去找他,得讓他親口說明原因,得求他迴心轉意。


    這麽多年,這麽多年的感情,他不相信黎星嘉能說放就放。


    明明是一個那麽心軟的人,怎麽可能毫無預兆地突然就心如鐵石?


    可他走到黎星嘉麵前,看到他本人,就那樣從容不迫地,和往常一樣,披著滿身陽光的出現。


    昨晚他睡得很好吧,看起來很有精神,皮膚光潔,平靜自然,處在自己的生活節奏裏,仍然過得很好的樣子。


    那是他最初認識的黎星嘉。


    那股迫切的,想要質問,想要祈求,甚至想要歇斯底裏發泄的情緒,突然被羞慚稀釋蓋過,讓段沅冉又迴到了本初的不知所措。


    一切的根源,是在這個人麵前深切的自卑。他比不上他,樣樣都比不上他,而這樣的人,偏偏願意待他好,讓他更加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生怕有一天對方就離自己而去。


    他沒有底牌轄製他,沒有能力留住他。但黎星嘉給了他機會,於是他如同莬絲花一樣,拚命地從對方身上掠奪、汲取,想累積足夠的本錢,削弱黎星嘉離開的能力,增加自己的底牌。即使偶爾也從客觀上審視自身,唾棄自己的行為,但很快又被他冷酷地丟開,強行告訴自己,這樣是對的。


    這是他唯一的辦法,能讓自己配得上黎星嘉的辦法。


    後來得知自己會分化為alpha,而黎星嘉卻不太可能的時候,他竟然第一秒體會到一種狂喜。也是從這一刻,他徹底察覺並承認了自己陰暗的心思,認清了自己就不是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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