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瑪……」胤禩喃喃出聲,他的聲音很小,別說康熙了,跪在他後麵的人也沒聽見。


    他隻是有些不解,額娘陪了汗阿瑪二十多年,是汗阿瑪親自將她從辛者庫接出來的。額娘念了汗阿瑪這麽多年,即便從前隻能在偏殿偶爾見到汗阿瑪去惠妃宮中的時候也從未怨過。


    但在汗阿瑪的心中,額娘的辛者庫出身竟然就這麽重要嗎?自己若是犯錯了,不論是訓斥也好,責罰也罷,甚至削爵幽禁也可,為何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這樣辱罵額娘呢。


    跪在這裏,胤禩似乎覺得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身後那些原本就看不上自己的,或者對自己有所圖謀的目光全都化為了嘲諷和譏笑。


    康熙並沒有停止,他神色厭惡,繼續說道:「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常私下密謀,謂朕年已老邁,所圖甚大。然,卑賤之身,本不該染指……」


    聽著汗阿瑪將自己痛斥了一頓,將自己從裏到外都訓斥了一遍。竟然還說出了自己這個皇子出身卑賤的話來,胤禩有些想笑,他很想問一問自己的這位汗阿瑪,若是自己出身卑賤,那自己的阿瑪又是否卑賤呢?


    自己這個卑賤之人和額娘辛者庫出身,這兩個卑賤之人是如何與這位尊貴的帝王扯上關係的呢。


    「汗阿瑪息怒。」胤禎最先說話,他掩去了眼裏的一絲喜色,聲音悲痛。


    聽到胤禎的話,其餘的皇子都開始七七八八地求情起來。即便並不想為這位八哥求情,但在這裏,總還是要做些麵子功夫的。


    「來人,將胤禩拖下去,禁足於府中,將其一應爵俸盡皆停止!」


    隨著康熙最後宣判的聲音傳來,胤禩並未求饒或者高喊冤枉,而是抬起頭來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康熙。


    這麽多年來,胤禩伴駕的機會並不少,甚至跟一些不受寵皇子比起來,胤禩伴駕的機會很多。但胤禩一直以來都守著君臣之禮,害怕自己行止不當會招致汗阿瑪的厭惡。


    但是現在胤禩突然不怕了,在汗阿瑪說出這些話之後,胤禩知道,自己離皇位已經遠去,不會有一個大臣願意擁立一個辛者庫賤奴之子。這是汗阿瑪方才當著這麽多兄弟的麵說的,他就是想要斷掉自己的念想。


    仔細看著康熙,胤禩突然發現,這位曾經在自己心中近乎無所不能的汗阿瑪,如今也已經老去了。他的鬢邊皆是白髮,生氣的時候臉頰上的皺紋格外明顯,眼睛也變得渾濁了。


    胤禩甚至在汗阿瑪的眼中讀出了一絲滿意,是在滿意什麽呢?自己這個在朝堂上頗具名望的八賢王從此之後再無可能繼承大統,還是在滿意他不過幾句話就能讓自己從此以後都爬不起來。


    被侍衛拖下去的時候,胤禩並未掙紮,他也不想保持一直以來都在堅持的風範了,他隻是緊盯著康熙,一字未說。


    從幹清宮走出來的時候,胤祺才覺察出自己後背出了一身的汗。


    即便胤禩和自己的關係一般,但是看到這樣的一幕,胤祺還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良妃,尤還記得當初額娘說過的,汗阿瑪盛寵良妃那段時日,也曾將良妃捧到雲端。


    但是如今斯人已逝,汗阿瑪卻又能當著這麽多人,甚至當著良妃親子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來。


    帝王之心,胤祺在心裏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記得汗阿瑪是一個帝王。以後等四哥上位的時候,也切莫僭越。


    一眾皇子從幹清宮出來,誰都沒說話,康熙方才的表現讓眾人心裏頭都各自有了計較。


    京城裏的形勢又變了,自從康熙在幹清宮說出那樣的話之後,胤禩手底下籠絡來的人走了不少。


    而胤禩也自知繼位無望了,轉而開始全力支持十四。手底下的一切資源幾乎都在支持著十四,十四幾乎取代了胤禩在朝堂上的地位。


    胤祺更低調了些,他記得自己這位汗阿瑪在皇位上是坐了六十年的,如今已經康熙五十四年了。在九龍奪嫡的最後幾年裏,他隻想安安穩穩地苟過去。


    八貝勒府


    八福晉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菜色,淡淡地揮了揮手:「撤下去吧,看著實在是沒什麽胃口。」


    雖說康熙停了八貝勒府的俸米,但那點子東西八福晉還是不大放在眼裏的。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候,外頭的人都覺得自己過得不好,反而才越應該過得好些。


    所以府上的點心菜品不僅沒有減少,八福晉還特意讓廚房做得更多了些。


    但不論是什麽樣的山珍海味,如今的八福晉和胤禩都沒什麽胃口了。


    「福晉,多少用些吧。爺如今病了,府裏上上下下都要靠著您支撐打點呢,您多少想想小阿哥和小格格。」


    一旁的嬤嬤勸道,福晉這好幾日都不曾好好用膳了。


    八福晉並未生育,這小阿哥是從小就抱到身邊養著的弘旺,而小格格是後院的一個侍妾所生。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抱到了身邊養著,八福晉對這個女兒還算喜愛。


    想到等著自己的一攤子事,八福晉強撐著用了幾口膳。


    當初爭的時候,自己是支持著爺去爭的。在八福晉心裏頭,爺成功了,那榮華富貴自然是該一起共享的。但失敗了,苦果也該兩個人來一起扛著。


    如今爺病著,那自己這個當家人就不能讓所有人看輕。


    「十四爺來了。」另有侍女上前稟報。


    八福晉眼睛裏掠過了一絲厭惡,但很快就收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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