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離應該是很開心的,他在眾多螢火蟲中間張開雙手,任由著這些小小的蟲兒如翡翠雨滴般,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身上,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不肯低頭的他,今夜裏,卻放下了身上所持的高傲,盡情享受著自然的美好,小妖說得對,他卻是不知道這離山竟然還會有如此奇妙之物,他見過無數的稀有寶物,聽過無數的琴瑟和鳴,甚至看到過絕美的景色,唯獨沒有見到過可以打動他內心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恰好能喚醒他本身所帶的溫柔……。


    一仙,一妖,樹林,螢火蟲,在皓月當空的靜謐中,構成了一副鮮少見的畫麵,梅小仙不停的去捉更多的螢火蟲,然後小心翼翼的搬迴來,漸漸的,那些蟲兒有了自覺,自主的往夜千離這邊靠近,它們身上的光幾乎將整個樹林都照亮了……!


    過了許久,兩人靠在了一顆大樹下,梅小仙問起了夜千離,做神仙是不是特別開心?


    “小妖想成為仙?”


    “嘿嘿嘿,想,從小就想。”


    “為何?”


    “神仙威風啊,小時候,我娘親總說,我們不能離開妖都,因為這裏有妖王庇護,要是離開了,凡世裏會有捉妖師,天上有神仙,都不是我們的容身之處,”


    “說的也有理。”


    “但是我就是不明白啊,為什麽?妖和他們不一樣啊。”


    “嗬嗬,以後你會懂的,或者,你永遠也不會懂。”


    夜千離淡淡一笑,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不不不,我已經吃了修仙的苦了,我不想了。”


    “怎麽,這麽快就放棄了?”


    “嗯,實話跟你說啊,我變成這個樣子真的是因為修仙。當初在妖都的青青穀,我和花小狐狸偷了大王的丹藥,想用它製成升仙丸,誰知吃了以後,我就變成了這幅樣子,你看!”


    說完,梅小仙站起身,轉了一個圈圈,滿身的肥肉透過輕薄的衣裙也跟著跳動了起來,莫名的,有些可愛。


    “看見沒,這幅蠢樣,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夜千離看著自己嫌棄自己的她,“噗嗤”一聲,笑了笑。


    “你這小妖,倒是直爽。”


    “嘿嘿嘿,多謝夜君大人誇獎啦,我一直都這樣,從小到大都是。在妖都啊,可得罪了不少妖呢!”


    “哦?這樣還能得罪妖?”


    “當然啦,他們都喜歡聽好聽的,順耳的,但我喜歡直來直去,不喜歡裝虛弄假,所以,幾乎成為了公敵。”


    “如此看來,你能活到現在,真挺意外。”


    突然的一句,一下子將空氣變的很尷尬。梅小仙原本的好爽一下子就像遇到了對手,她就不明白了,這樣好看的一個神仙,怎麽說話都是這樣的……。


    “我說,夜君大人呐,你剛才這話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什麽叫活到現在,是個意外呢!”


    梅小仙盯著夜千離,認真的問到。


    “忘了,小妖還不了解本君,本君說話一向也是直來直去呢。”


    梅小仙頓時語塞,她忽然想起來,他們都說夜君曾是天上夜神,好像後來得罪了天帝,所以才被貶到離山做了個散仙的。想到這裏,某妖的心一下子平衡了許多,看來這天大地大,倒地還是有人與她相似的。


    “嘿嘿嘿,夜君大人,問你個事唄。”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又難得沒有小魚在一旁搗亂,梅小仙可是徹底的放了開來。


    “本君與小妖不熟,又沒有過多的交集,會有何事問本君。”


    “呐呐呐,夜君大人這話說的可就真的太見外了,什麽叫我跟你不熟呢?我們好歹也是在幽冥同過生,共過死的啊,再說了,您留我在府上半載之久,難道就沒有生出半點非分之想,不,半點情誼嗎?”


    梅小仙歪著頭,嘻嘻笑著,仿佛在期待著夜千離說“有”,但是她想多了。夜千離從地上起身,擺了擺衣服上的草渣,向前走了幾步。


    “本君記得,是小妖賴在本君的府上不走的,還有,幽冥也是你三番五次差點喪生,幽冥王斷然是傷不了本君分毫的。”


    說完,他轉過身凝視著梅小仙,仿佛在為自己清晰的邏輯鼓掌,又或者,在向梅小仙挑釁。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舉動或者言辭。


    “您老人家要是這樣說,我……我就………。”


    夜千離挑眉,輕蔑一笑。


    “我甘拜下風,哈哈哈,但是這對我後麵問的問題沒有任何的關係,”


    “問吧。反正本君此時不忙,你這小妖也是個大滑頭。”


    “嘻嘻嘻,多謝,多謝夜君大人誇獎,我想問問,那天上到底是啥樣的?”


    “什麽?這算什麽問題,有頭無尾。”


    “就是……天上不是有神仙的嘛,那裏是怎樣的?跟離山有沒有什麽不同?天帝又是長啥樣的,有沒有胡子,長不長?”


    梅小仙一股腦兒將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說了出來,以前在妖都,沒事幹的時候,她總是喜歡仰著頭,看著白雲飄飄的天空,幻想能有一天,自己也能腳踏七彩雲霞,做一個飛天遁地的大仙呢!而不是妖都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妖精。


    “嗬嗬嗬,你這問的倒是有意思。”


    “夜君大人,您以前就是天上的夜神,就說說唄,好讓小妖我,長點見識。”


    梅小仙湊到夜千離的身旁,嘻嘻笑著,夜千離沒有立刻告訴她,而是走到樹木稀少的地方,遙望著那似海星辰。


    “凡間有句詞,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嗚嗚嗚,夜君大人竟然對一個小妖賦詩。其實她是聽不懂的。”


    梅小仙用自嘲的口氣,歎了一句,也一並望起那璀璨星空。


    “意思就是,冷,冷清,冷心。”


    半響,夜千離意味深長的道了句,可謂感受頗深,但是梅小仙不相信,她心中的九重天,早就被自己的幻想披上了無盡的光彩,


    “怎麽會呢?天上肯定不會有夏雨冬雪,所以應該是祥和一片,就像……就像那雨後的彩虹。”


    “也是,小妖就執著著吧,本君跟你說這麽多沒用,本君要迴府了。”


    說完,夜千離將眸光收了迴來,一個轉身便消失不見。


    “哎哎哎哎,怎麽說走就走,還有我呢,還有小妖沒走呢!”


    被丟下的梅小仙抓狂大喊,這老神仙怎麽就說走就走呢,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這這月黑風高的,萬一碰上個歹人該如何呢!


    “放心吧,夜君眼皮子底下,不會有歹人的。”


    正想著,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來,著實把梅小仙嚇了一大跳,猛的一轉身,發現是熟人。


    “師傅,你怎麽來了?”


    “怎麽,為師來得不是時候?”


    六塵悠悠從暗處走了過來,一臉嚴峻的注視著梅小仙,不知怎麽,梅小仙覺得他太過神秘了,好像無處不在,又好像一直不在。叫聲“師父”,沒有半點的親切感,反倒是生疏,一絲未減。


    梅小仙左右一看,這周圍沒有半點聲音,又想到夜君剛走,覺得有些奇怪,於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師父,您不會也和夜君大人有過節吧?”


    此言一出,六塵立刻皺眉,緊緊盯著梅小仙,那眸光猶如一個深淵巨口,似乎要把她吞下去。更可怕的是,他在一步一步,朝著梅小仙逼近……。


    月,不知何時藏入了雲層之中,整個樹林裏突然暗了下來,秋蟬不再叫喚,螢火不再閃耀,隻有梅小仙一人的唿吸,緊張而急促的,在這靜謐夜色中,彈奏著一曲不知名的曲子。


    突然,六塵一把抓住梅小仙的手,將自己的麵容往近移了移,一字一頓的說到:


    “為師一向與人為善,從來沒有與任何人有過過節,不見他們,是為了避免不必要麻煩,徒兒聽懂了否?”


    六塵的話,看似是說教,實則是威脅,字字句句裏,都霸氣側漏,他不是在詢問梅小仙是否能聽懂並理解,而是在告誡她,必須按照他的意圖來,不要多問,不要多想,更不允許多說。


    孤身一妖的梅小仙沒有別的選擇,她隻能連連點頭,假裝很輕鬆的說到:“知道啦,師父,嘻嘻嘻。”


    “不錯,徒兒很乖,作為獎勵,為師就送你一個禮物。”


    一聽有獎勵,梅小仙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了許多,心想,這師父嚴厲歸嚴厲,其實對自己也還不錯,於是,欣喜的點了點頭。


    “伸出手來。”


    “給。”


    隻見六塵右手一指,梅小仙的手腕上便多出一條幽藍色的手鏈來。上麵還有幾個零稀的小鈴鐺。輕輕一樣,便發出細微有奇妙的聲音來。梅小仙喜歡這個手鏈,一下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師父,這就是你送我的禮物啊,好漂亮!”


    “記住,這不是一般的手鏈,關鍵時刻可以救你性命。”


    “真的呀,不過可真好看,我喜歡。”


    “喜歡就好,”


    說完,六塵眉目一動,梅小仙手腕上的手鏈就消失了,轉而在那處出現了一個手鏈圖案。小妖詫異,正要驚訝,卻被六塵阻止。


    “這是珍貴靈氣,不得讓旁人所見,免得起了歹心。”


    “哦哦,師父說的極是,極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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