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震動,觀眾們驚恐萬狀。


    烏列爾則滿手是血戰在場上,茫然不知所措。他腿軟得癱倒下去,摔在被擊倒的安娜與馬丁啊之間,瘋了般去抓自己的脖頸,那裏最疼。


    倒計時的鍾敲響。


    它隻會再敲十二下。


    人們想他該是瘋了吧。


    他們看到的,是一次交鋒之後,烏列爾的眼睛突然變得血紅。漂亮的頭髮飛舞,沒有人能躲過他的攻擊,連馬丁都被他掀翻在地,起初人們為此驚嘆,接著發現他不是在為比武而攻擊,而是在無故發狂。


    除了國王巍然不動,就連雪繆與瑟緹都緊張地扶住了手邊的圍欄,詢問是否要出手製服他。


    歌加林也表情悠然,但當他也想起身時,發現自己站不起來。


    他被黏在了椅背上,是膠水,魔法也省了。


    愛洛斯發現是歌加林搞鬼,但他連瞥歌加林一眼的空當都沒有。


    他站起身,舉高的手捏著指節打響了第一音。


    慶祝勝利的音樂,就在這時提前響起。


    他知會過的花童們也拿起手中的提籃。


    風從遠方吹來,吹散鋪在高處的紅。


    賽場上,虛影與嘈雜包裹著烏列爾。


    他眼裏是指責、謾罵、驚恐,是人影憧憧。


    直到所有人都被一股玫瑰香氣覆蓋。


    接著漫天花雨,紛紛落下,成千上萬的玫瑰花瓣,鋪灑在陽光之中。


    他的麵頰、指尖,接觸著那些花瓣,柔軟溫和。


    平靜的世界從觸到的那一點飄落的紅色開始,驟然蕩漾開去,擴散至整個視野。


    魔法消失。


    他像握住一隻有力的手,被人打撈出水中。


    烏列爾上岸的第一件事。


    就是奔向那隻獎盃。


    烏列爾抓住了。


    怒罵和喝彩聲不絕於耳,手腕和受傷的肋骨一齊隱隱作痛。


    但他是贏家。


    他望向觀眾席,王子的位置空空如也。


    迴過神,那個黑髮的少年跑下看台,跑來他身邊。


    盛大的花雨隔絕周遭的聲音,將池塘變成紅色的海。他望著他,烏列爾的一切都被愛洛斯看見。好像無論他贏得多麽不齒,輸得多麽滑稽可笑,他一直就在那裏等著他。


    烏列爾不由想:真糟。自己現在兩手空空。


    他猛然想起手上還有這個杯子,該將它盛滿了酒,遞給愛洛斯。


    愛洛斯當然喝不了酒。


    他隻是帶著依蕾托不願完成的任務走上前,裁判官提醒,烏列爾便單膝跪地接受他給的花冠。


    而後在起身時,他將愛洛斯肩膀上的玫瑰花瓣輕輕摘下來,收進自己的口袋裏。


    至於誰被處罰,誰在傳謠,烏列爾不在乎了,他的記憶全在口袋裏那枚枯萎的玫瑰花瓣。


    烏列爾此後也不知道,他延續著新生的桀驁,享受著所向披靡的理所應當。


    他把握著虛浮的勝利,一次都沒輸過。


    那份癲狂和傲慢深入骨髓,隻有愛洛斯麵前才有所收斂。


    烏列爾想起那片玫瑰花瓣的時候,唇上是咬破的血,是他鋒利的齒,死死咬住伸手想攻擊他的那傢夥的手,咬得那人鮮血淋漓。


    與其毫無所覺背叛愛洛斯,不如現在就死。


    麵對著雪繆的那位騎士,他露出一個沾著血腥氣的笑,「不知道。我隻記得我十七歲的時候,你就是我的手下敗將。」


    第49章 愛洛斯


    愛洛斯裝作不疾不徐, 心底裏煩得像地上踏亂的雪。


    但他還不至於因為失去記憶,丟了騎士,就抱怨眾神不公。


    「大王子走了, 但馬丁還在。我們要等嗎?」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刻意掬一捧厚雪放在帽子上的侍衛長小聲問。


    「不等。」


    愛洛斯從宅邸附近的林間看去, 心想著這個坡度很適合玩雪橇, 那才是冬天該幹的事。


    等迴去之後,叫上烏列爾一起玩兒這個怎麽樣?


    他雖然著急,但他的腳步還沒有動,雪繆那位騎士大人就已經怒氣沖沖地出來了,命人備上馬車匆匆離開。


    看來因斯伯爵還有點用處。


    「走吧,各位。」


    愛洛斯朝眾人說道, 好像隻是進去做客。


    他帶著安娜與那位侍衛長, 控製住守衛的那群烏合之眾, 一切都很順利。


    希望去尋找烏列爾時,也一樣順利。


    「發生什麽都要記?」秘書小姐跟在後麵問。


    「嗯。」愛洛斯心不在焉。


    「那如果今夜沒找到您的騎士,也要記嗎——」她跟著愛洛斯走下階梯, 然後捂著嘴停住了。


    因為他們好像找到了。


    愛洛斯路過昏暗的燈光,和被製服的守衛, 走到那扇生鏽的門前。


    他低頭看著那個紅髮騎士, 男人來時裹覆在腰身與手臂的皮甲已經卸去,貼身的牙白襯衣染成血色。


    奄奄一息,累累傷痕,愛洛斯有那麽一瞬, 隻想閉上雙眼。


    開門聲沒有對烏列爾造成任何影響, 他的意識並不完全清醒。


    不過隨著嗅到熟悉的玫瑰香氣,烏列爾動了動僵硬的指尖。


    在烏列爾這裏, 痛苦並不是和恐懼緊密相連的,但愛洛斯是。


    他在反覆的折磨與恐嚇中,已經快記不清自己身處何地,發生過什麽。


    可當玫瑰貼近這片血腥,烏列爾真正感受到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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