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安靜,好像一切原本就應該這麽安靜。


    米星看到了地上的血,和黑色的煤灰交融在一起。


    屍體、到處都是屍體。


    活人變成的屍體,以及屍體變迴的屍體。


    馬索洛夫帶領所有人衝鋒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他隻覺得機會難得,一定要抓住時機徹底殲滅這群侵略者,就像他曾經將德國人趕出自己的祖國那樣。


    他沒有想過退路,也沒有想過要活下去。


    隻要保護著崔可夫將軍就行,隻要將軍還活著、藥劑還在,洞穴社會就還有再次復甦的可能。


    他聽說外麵的世界已經不相信理想主義那一套了,窮人很窮,富人很富,這樣的社會是不對的,應該人人平等,勞動者得到應有的報酬,無法勞動者得到社會的保障,而管理者應該隻拿能力對應的薪水。


    他不知道人們到底是什麽時候放棄了這樣的追求,但——


    火種還在,希望就在。


    所以他衝出去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炮彈,為後麵衝鋒的士兵們堆砌出一條路。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後麵的人也同樣犧牲了生命。


    他們的子彈是真的不夠了。


    最後一具屍體滿身彈孔,掐著敵人的喉嚨,直到對方斷氣。


    米星確認了自己是唯一活著的生命後,靠在岩壁抹了下臉。


    他依稀記得高中自己很愛看歷史,課外讀了不少相關的讀物,世界歷史中曾有一張濃墨重彩地描述了法國皇帝拿破崙,稱讚拿破崙在歐洲無往不勝,人人拜服,但唯獨在俄羅斯慘敗。


    淺讀這段歷史的人認為打敗拿破崙的隻有俄羅斯的冬天,但其實他們不知道,生長在這片冰雪大陸的民族在每次戰役失敗後,都會將城市焚燒得一幹二淨,連一丁點糧草都不會留給法國人。


    甚至,他們燃燒了自己的首都莫斯科。


    可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黑幫在這片土地上猖獗,得不到正確迴報的人不得不出賣了靈魂…….


    濃烈的黑過了,維涅克的黎明靜悄悄的。


    崔可夫將軍帶著商毅清和那位女科研人員一起逃出來的時候,看到米星赤裸著上身坐在礦坑邊緣的一處凸起的石頭上。


    他背對著商毅清,反射的雪光勾勒出他肩膀上的肌肉和勁瘦的腰身。


    商毅清解下大衣上前,蓋在了他的身上。


    「阿爾弗雷德死了。」


    米星的聲音有些顫抖。


    「和魔鬼交易,是會承受相應的代價。」


    「馬索洛夫也死了,其他人都死了,」米星喃喃自語,「他們昨天還在問我想生alpha還是beta…….」


    商毅清撫摸著他的後背,把他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裏。


    眼淚浸入了商毅清的衣服。


    聽到隱約的啜泣聲,崔可夫將軍踩著雪走上前:「他們本來就是屍體,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但重要的是還活著的人,得繼續走下去。」


    米星抹幹淨臉上的眼淚。


    「商毅清剛剛跟我聊過了。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是調查維涅克礦坑的異常,我們研發的藥劑本就不關你們的事。眼下已經有黑幫盯上了我的藥劑,不知道後麵還會發生什麽意外情況,所以我會選擇將藥劑交給足夠值得信賴的政府或組織,但我對現在的局勢還不熟悉,不知道什麽人可信什麽人不可信。我希望你們尊重我的選擇,不要橫加幹涉,否則的話,我也會盡全力反抗你們。」


    米星點點頭。


    他對藥劑本身也並不感興趣,而且商毅清所代表的九幽基地也並沒有立場來搶奪藥劑,鬧得不好,問題還會升級。


    「我們先去歇一歇吧,給我點時間考慮。」


    崔可夫將軍轉身踩著雪往迴走。


    他身體佝僂,像背負了巨大的悲傷。


    第118章 冬將軍(三十)


    商毅清帶著米星迴去換衣服。


    他們到達維涅克小鎮的時候,不少老人問起了阿爾弗雷德的行蹤。


    看起來那群黑幫並沒有喪心病狂到要把所有人都滅口,或許是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又或許是對付這些老人實在是沒有必要。


    米星扯了個阿爾弗雷德要被調走的謊言,隨後迴到之前住的房間換了身衣服。


    商毅清看著他脫下被燒焦的褲子,心裏酸楚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在當時的情況下,米星這麽做能夠幫助馬索洛夫他們突圍出去,順帶解決掉那些麻煩的黑幫成員,但——


    滿身燃燒著火焰的,是自己心愛的人。


    「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周圍的情況。」


    商毅清找了個藉口出門。


    可惜,他沒有抽菸酗酒的愛好,遇到煩悶唯一消遣的方式是看著窗外的雪。


    迴來的路上,下了一點雪,看來今晚會下得越來越大。


    其實,商毅清曾經也打算過讓米星離開這一行。


    倒不是出於合適不合適的考慮,隻是源於自己內心深處陰暗的占有欲和恐懼。


    除名一個特工對他這個層級來說太過容易,不論是給米星安上莫須有的罪名,還是為他塑造一個無法康復的疾病,都是商毅清隨手就能夠做到的事。


    可是,米星跪下來求他了。


    他還記得那天也下著這樣大的雪。


    那次,米星執行任務的時候被垂死掙紮的犯罪嫌疑人潑了濃硫酸,他的手臂嚴重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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