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安如隨口問。


    「有吧,咱們的房間在吧?」


    柳墨也問。


    「在。」慕與瀟悶聲迴。


    「你們?」


    柳墨嘮起家常:「以前我都跟瀟瀟公用一個房間,我們一起睡的。」


    韋安如驚訝,「一起睡?」


    「最長記錄,住了18天。」


    柳墨像顯擺獎章一樣。


    慕與瀟趕忙打斷她們:「你的粉好吃嗎?分我一點。」


    「也分我一點吧柳老師。」


    韋安如笑嘻嘻:「我跟與瀟一起壓壓驚。」


    第30章 旁聽


    午後的小餐館裏隻有三桌客人, 除了她們三個人坐在一起顯得熱鬧一點,其他桌都是形單影隻。


    老闆跟老闆娘得了閑,邊收拾餐具邊用方言拌嘴, 吵得不算激烈,但用詞粗魯得相當地道。


    那些互罵之詞讓慕與瀟有點難堪。


    她聽見都沒什麽,她媽經常說方言時夾雜, 她習慣了。


    隻是想到柳墨也在聽著,寫得一手好書法,愛品茶、說話會溫聲細語含著笑的柳墨在聽,她就感到尷尬和羞恥。


    仿佛不堪的詞彙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一樣。


    她有點侷促。


    再次遺憾這環境選得不好。


    柳墨很容易看出來她的不自在, 坐下不久就開始說話,聊天聲音剛好蓋過了別的雜音。


    好在韋安如也聽不懂粗話,沒留意,隻跟柳墨聊得火熱。


    於是連她們一起同床共枕18天的事情也聊了出來。


    在束手無策裏,不知怎麽,慕與瀟有了一點新的體悟。


    當她一個人企圖去遮掩一段過往,悄悄擰巴時, 她感覺到整個春天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盡管她可以負擔得起,盡管春天終究是明媚討喜的, 但她總歸是累。


    現在,當柳墨與韋安如堂而皇之, 在環境不盡人意, 但飯菜味道出奇不錯, 老闆娘跟老闆因孩子教育互相指責時, 把她最想藏、也藏了很多年的事, 就這麽閑聊一般說出來。


    輕巧的,調侃的語氣。


    就像壓在木匣子底的紙張, 見了光見了風,灰塵撲了滿臉,紙卻沒有灰飛煙滅,反而幹爽地有了更多韌性。


    慕與瀟猝不及防,但是不僅不惱火,還在認命的羞赧中,卸下一口濁氣。


    這感覺其實不錯。


    她發現她是自由的。


    如果她不想做這份工作,她就可以提結束提換人。


    沒有任何人能攔住她,哪怕領導陳夏,陳夏能把她怎麽樣?


    她不願意做,陳夏再生氣也不會開除她,因為她有價值,也有的是人想挖她走。


    如果她不想被柳墨這道程序幹擾運行,她就能直接撂臉子說不伺候了。


    可以直接諷刺柳墨對外婆的虛情假意,也是間接譴責她對自己的虛虛實實。


    然後呢,無事發生。


    柳墨不是死纏爛打的性格,更不是非她不可了。


    柳墨可以答應隻做她表姐,柳墨也可以理解她的撤離。


    得了她的諷刺,柳墨會在不悅離開之後,好聲好氣地跟她解釋真正的原因。


    並不會像她二十歲時恐懼的那樣,一旦她不聽話了,不順著柳墨的心意做事情,柳墨就不會再理她了。


    關於她跟柳墨的微妙相處,她從前惶惶不安,但凡有家庭聚餐,她都既忍不住不靠近柳墨,又時刻提心弔膽,比誰都累。


    生怕哪位火眼金睛,看破她那點淺顯的心思。


    但是現在,即便在她媽麵前漏洞百出,她也能全身而退。


    沒有人那般敏銳,她媽也不例外。


    何必做賊心虛。


    即便安如知曉她們的過往和她的情意,偶爾拿她打趣,在她崩潰想逃裏的時候提到大姨和小表姐,又跟柳墨一唱一和地聊到「以前」。


    那又怎麽樣呢?


    她不反感,脫敏法很好用,秘密說出來也就那樣。


    死不了人。


    慕與瀟豁然開朗。


    立刻找到了沒遇到柳墨之前的平心靜氣。


    很多事情不用多擔心,因為發生也不會怎麽樣。


    她紀錄過太多的故事了,作為旁觀者,她看出那些念頭隻要放下,所有人都能輕鬆。


    偏偏當事人看不明白。


    現在輪到她當局者迷,好在她終於繞出去了。


    於是她也笑了,不無俏皮地迴復韋安如:「嗯,我壓壓驚。」


    「新聞尺度有點大,當事人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啊,18天還不算,18天裏還有尺度?抱歉我不知道。」


    韋安如順杆就爬。


    方才老闆娘罵老闆時的一句髒話,悄無聲息落在慕與瀟嘴畔,環境潛移默化的力量十分偉大,但她憑藉著主觀能動性抗住了。


    她保持斯文,跟柳墨一同舉白旗,結束聊天:「快吃你的!」


    一切企圖越軌的心思,都迴到了原本的軌跡上,慕與瀟為之鬆快。


    她們按計劃先去了理髮店,柳墨中午悶在書房,剛好有功夫給老闆寫了兩幅字。


    一幅是理髮店平平無奇的店名字,一幅是更加平平無奇的「生意興隆」四個字。


    但內容和操作不重要,有價值的僅是柳墨的字本身。


    這兩幅字或因為書寫者午間思緒起伏,情緒飽滿,所以蓄足了力道,寫得豐神蒼勁。


    慕與瀟很想占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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