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接衛凜迴家。


    **


    寒風唿嘯,穹際濃雲聚合,宮道上的積雪還未清掃,天上又飄飄灑灑地揚起了大雪。


    詔獄外的看守都是陸烽的心腹,如今衛凜落在仇人手上,沈妙舟心中忌憚,不敢帶人硬闖,隻能智取。


    她吩咐親衛去給長廷送信,讓他在北鎮撫司外衙準備接應,自己則與宮中的一個黃門換了衣裳,挽好髮髻,扮成小內侍的模樣,帶上兩個親衛,出了東華門,直奔北鎮撫司。


    宮城與北鎮撫司相距不遠,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能走到。


    門口值守的緹騎上前詢問,沈妙舟亮出腰牌,隻道:「聖上有口諭,提審詔獄人犯入宮。」


    聽聞是皇帝口諭,緹騎未疑有假,一麵讓人入內通報,一麵比手引她入內。


    沈妙舟一路順利地進了北鎮撫司內衙,穿過深長的甬道,轉過小徑,來到詔獄門前。


    天色昏昧,大雪撲麵,詔獄的門外高高懸著兩盞明角燈,向下散出慘澹昏黃的光線,伴著空氣中淺淡的血腥氣,越發顯得陰森可怖。


    想著衛凜就在這樣的地方裏,也不知現下是什麽樣的境況,沈妙舟心髒砰砰急跳著,寒風凜冽中,掌心竟膩出了一層薄汗。


    門口值守的小旗見緹騎引著的人是一身內侍打扮,拱手行禮。


    沈妙舟定了定神,下巴微抬,學著內侍傳旨的模樣,肅穆了神色:「奉聖上口諭,即刻押解人犯衛凜入宮,不得耽擱。」


    話音落下,小旗卻一時沒有動作。


    好半晌,他慢慢抬起頭,沉聲道:「迴公公,此犯特殊,若要提人,我需得稟過上峰。」


    「聖諭在此,你敢抗旨麽?」


    「屬下不敢,但上峰有令,亦不敢不遵。」小旗堅持,不肯讓步。


    「你便是去迴稟上峰,我也無非在此多等一會兒。」沈妙舟直直地望著他,聲音冷了下來,「但今夜聖躬違和,若耽擱了大事,你們誰擔得起這個責?」


    小旗猶豫片刻,終是扛不住壓力,偷偷給旁邊的緹騎遞了個眼神,側身比手,引著她入內。


    沈妙舟還從未進過詔獄,不知這裏竟如此冷寒陰濕,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混雜著一股終年不散的腐爛氣息,聞著便讓人胃裏泛酸。


    小旗在前引路,沈妙舟帶著兩個親衛跟在後頭,走過曲曲折折的廊道,兩側是一間又一間的囚室,裏麵的人犯無不是形容憔悴,遍身帶血,低低的呻吟聲和慘嚎錯落交織,此起彼伏,聽得她渾身汗毛炸豎。


    越走,雙腿越不受控地發軟,心口一陣陣抽搐,她根本不敢去想,衛凜在這裏受了仇家幾日的折磨,現下會是什麽模樣。


    不知走了多久,小旗在一間密閉的囚室外停下,嘩啦啦幾聲,解開鐵鎖,迴身道:「就在此處。」


    沈妙舟隻覺自己的唿吸都要窒住了。


    厚重的木門被緩緩推開,露出裏麵的景象,然而光線昏昧,遙遙望著,她隻能看見一團朦朧的暗影,像是跪在地上。


    又似有水聲滴答。


    指甲狠狠扣進掌心,沈妙舟勉強抑住聲音的顫抖,低聲吩咐親衛:「聖上還有幾句話要說與他聽,你們在外麵守著,不得讓閑雜人等靠近。」


    兩個親衛拱手應是,按刀守在門外。


    小旗悄悄打量她一眼,收斂神色,退到廊道盡頭。


    沈妙舟合嚴木門,轉身慢慢走近了,借著壁上的一盞小油燈,這才看清囚室內的景象。


    燭火躍動,眼前的人低垂著頭,渾身是血,跪在一地的碎瓷片上,雙手向兩側吊起,頭髮沾著血和汗淩亂地貼在臉側,生死不知。


    沈妙舟想要繼續往前走,腳下卻半分不聽使喚,一時間不知該怎麽用力,仿佛站在一片薄薄的冰麵上,力道稍微大些,便要踏碎冰麵,墜進冰窟。


    耳畔水聲滴答,在幽靜的囚室裏迴響。


    她下意識地順著聲音尋去,看見有暗色的液體,從他的指甲裏洇出來,順著修長的指尖往下淌,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沈妙舟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人,臉色發白,無措地站住許久,終於輕輕喚了一聲。


    「衛凜。」


    沒有人應聲。


    沈妙舟的唿吸發著顫,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一步一步地挨過去,在他身前輕輕蹲下。


    「衛凜……」她已經抑不住哭腔,「衛澄冰!醒醒呀,你個騙子……」


    忽然想起些什麽,沈妙舟帶著幾分慌亂,去看他的左腕。


    他腕上空空蕩蕩,佛珠不在了。


    明明許過願的。


    佛祖要保佑他,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一瞬間,沈妙舟再也壓不住滿腔的悲慟,把頭埋進衛凜的頸窩,緊緊攬著他的脖頸,放聲哭了出來。


    「般般……不哭……」


    頭頂有虛弱的氣音傳來。


    沈妙舟心頭狠狠一顫,忙抬起臉去看他,哽咽得語不成調,淚水流了滿麵,「衛澄冰!」


    「它還在……」


    衛凜垂眼看著她,費力地慢慢張開左手。


    斷掉的那根紅繩正躺在他的掌心,幾乎已被他的血浸成暗沉的黑色。


    心裏疼得快要碎了,沈妙舟不知要怎麽做才好,隻能捧起他的臉頰,抵著他的額頭,止不住抽噎的哭聲。


    衛凜艱難地扯了下唇角,近乎是氣音,哄她:「傻姑娘……我又沒死……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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