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行壓下雜思,上前叩門。


    好半晌,門內都沒有半分動靜。


    千戶眉頭一緊,咬了咬牙,迴頭正要示意部下強行破門,大門忽然被人從內打開了。


    衛凜就站在門內,神色平靜地向一眾官兵望去。


    裹了油氈布的火把在夜風中嘶嘶作響,火苗猙獰躍動,映亮他淡漠的眉眼。


    千戶定了定神,手持令牌,上前道:「奉陛下之命,請殿帥隨我等入宮問話,多有得罪,還望殿帥莫要見怪。」


    衛凜目光中露出幾分嘲意,「無妨。」


    第69章 廷辯


    夜色正沉, 寒風凜冽,唿嘯著捲起粗幹的雪粒,迎麵撲在臉上, 如利刃刮骨。


    衛凜神色平靜地走進暖閣,如常向皇帝行禮。


    然而他跪了半晌, 上首的皇帝都沒有絲毫迴應,暖閣裏安靜得落針可聞,一時間仿佛連空氣也僵凝起來。


    劉冕垂首侍立在皇帝身後, 用眼尾偷偷瞟著在場眾人的神情。陸烽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強自克製著,咬緊了牙關,大氣不敢出一下。


    一片死寂裏, 時間變得無比難熬, 陸烽隻覺自己腿上陣陣發麻,就快要站不住了,衛凜仍舊穩穩地跪在原地, 神色無波無瀾, 脊背挺直著, 像冬日裏一棵清寒的孤鬆。


    不知過去多久,上首的人終於沉沉開口, 「衛凜,有人告你欺君罔上,勾結寧王,為其遮掩私販火器的罪證, 你可有解釋?」


    皇帝的嗓音因為劇烈的咳嗽而嘶啞發粗,緩緩刮過耳膜, 像是要用鏽蝕的鈍刀生生磨割下一片血肉。


    衛凜神色一變,意外地皺起了眉,「陛下,不知此言從何而起?臣身為錦衣衛,隻效忠於陛下,豈會與皇子勾結?」


    皇帝兩道眼鋒死死地釘在他身上,語氣森然:「你當真不曾?」


    「是。」衛凜挺直脊背,沉聲道:「此等重罪,臣自不敢犯。更何況,私販火器一案具已查明,與寧王無分毫幹係,不知臣為其遮掩罪證的說辭又是從何談起。」


    暖閣中又落入一片寂靜,皇帝忽地冷笑了一聲,一把抓起炕桌上的條陳向他猛擲了過去。


    「好個不曾!你給朕好好看看這是什麽!」


    衛凜跪在金石磚上,一動未動。


    「啪」一聲悶響,整齊而鋒銳的書角狠狠砸在他的眉骨上,瞬間刮出一道口子,一條細細的血線轉眼順著他的眉尾淌了下來。


    皇帝怒到極處,這一擲用盡了全力,脫手後,整個人急喘著,伏下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劉冕急忙上前給他撫胸捶背,奉上熱茶,「陛下,陛下您別急,要保重龍體啊……這其間,說不準有什麽誤會呢……」


    好半晌,皇帝緩過勁來,哼了一聲,「是誤會麽?」又顫著手指向立在一旁的陸烽,「你,你去與他分辯個明白!」


    陸烽忙應了聲是,上前一步,對著衛凜寒聲道:「事到如今,衛大人竟還要欺瞞於陛下麽?敢問衛大人,去歲興元賭坊的掌櫃吳奎曾招供,稱其受人指使攀咬崔家,然而在衛大人移交給刑部的卷宗裏,卻絲毫未提,可有此事?」


    衛凜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原是陸鎮撫誣告於我?」


    陸烽涼颼颼地笑了下,「我雖是衛大人的下官,卻要盡忠於陛下,若逆臣有欺君之舉,自是要告與陛下知曉,何談誣告?多說無益,還是請衛大人仔細說說案情吧!」


    衛凜輕哂一聲,頷首,「不錯,確有此事。」


    「衛大人此舉究竟何意?為何不向陛下稟明幕後還有旁人指使?」


    「經查,此言不實,乃吳奎受刑不住,胡亂攀咬之言,故而不曾採信。」衛凜麵向皇帝說完,又冷冷地看向陸烽,「說起來,我倒是想問問陸鎮撫,不過是一份作廢的口供,你竟要拿來構陷於我?」


    陸烽微微一噎,咬牙道:「好,這一樁暫且不論。請問衛大人,又為何暗中扣下吳中仁吳知府,動以私刑,甚至意圖滅口?」


    「我確是截得了吳中仁,之所以沒有立時上報,隻因還在查證案情,其間難免動些刑罰,也僅為查問口供而已。至於意圖滅口,更是荒謬,不過是動了水刑,何人與你說是要滅口?」


    「好一個『查問口供而已』。」陸烽涼笑道,「不知衛大人查得了什麽口供?」


    「據吳中仁所述,私販火器之人,實為大同同知薛襄。」


    「衛大人敢說,吳知府不曾提及寧王?」


    衛凜輕嗤了一聲,緩緩道:「自是提過。隻不過所謂與寧王有關,皆是吳中仁的推測而已,隻因薛襄的遠房妻妹是寧王府中的一個侍妾,他便咬定薛襄背後是寧王指使,卻無半分實證。」


    聽他這樣說,皇帝眉心微微蹙起,看向陸烽,「吳中仁指證寧王,果然並無其他實證麽?」


    陸烽稍有些語塞,忙道:「迴陛下,吳知府眼下雖無物證,但卻可為人證,據他在大同任職所知,薛襄一向與寧王往來甚密,反倒是與鎮守太監呂洪沒什麽關聯。」


    「更何況,不論到底有無物證,吳知府作為重要人證,畢竟是反覆提及懷疑過寧王,衛大人卻將與寧王相幹的部分隱瞞得一幹二淨,半點不向陛下迴稟,其中用心,難道不引人深思麽?」


    皇帝沉吟不語。


    雖無實證,但陸烽的這幾句誅心之言確實引動了他的疑心,明明可以直接奏陳之事,衛凜為何要直接抹去寧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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