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聽阿娘提起過,衛家詩禮清貴,家中的兒郎一文一武,皆是人中龍鳳。長子是天生的戰將,次子是徐太傅高足,自幼便有神童之名,來日必成狀元之才。


    後來果不其然,衛家二郎和同門崔縝都在才十幾歲的年紀就中了舉,一時間大周雙璧名動京師。


    因為和崔縝是年少之交同門之誼,所以衛凜偷天換日,冒著天大的幹係、生受了八十道脊杖也要保下崔縝一條命。


    怪不得,他對徐太傅的態度那樣不同。


    原來如此。


    衛凜當年僥倖保住性命,逃出殺手樓,明明有機會去過尋常平靜的日子,卻仍是改換身份做了錦衣衛,為什麽?


    沈妙舟忽而想起在大同的那晚,衛凜曾說——


    「我原以為你們百般追查,盡是為了當年舊怨。」


    當年舊怨。


    沈家和蕭旭素無往來,唯一稱得上舊怨的,隻有那場大戰中,她阿娘的死。


    所以,衛凜早就知道十年前虎略口一戰慘敗的真相,知道蕭旭在其中作的惡,自然也知道,害他家破人亡父兄獲罪的,也是蕭旭父子。


    她原本以為衛凜和蕭旭來往,或許是因為皇權更迭,想要為來日籌謀一條退路。


    可她到此刻才明白,不是的。


    他早就清楚了,衛家最大的仇敵就是蕭旭父子,又怎麽可能還會效忠於他們?


    這個瘋子,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若是她猜得沒錯,他分明是身負大仇,便以身入局,逼著自己去走一條前途未卜的絕路!


    他說蕭旭現在還不能死,日後可以替她殺了蕭旭,都是真的,不是在騙她。


    一切都說得通了。


    衛凜和她,從來都不是仇敵的……


    可他,他為什麽半點都不肯與她解釋?


    沈妙舟心中酸澀難言,一抽一抽地發疼,種種情緒衝撞著,胸腔裏恍如翻江倒海。


    衛凜,衛凜……


    她胸口急促地起伏著,渾身發抖,指尖冰涼,淚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嘉樂郡主?」崔縝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有些遲疑,又帶著幾分驚愕。


    沈妙舟擦掉眼淚,死死攥緊了手中的長劍,什麽話都沒說,轉身跑出了院門,徑直迴到王府,收拾行裝。


    她心中紛亂如麻,唯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


    她要去見衛凜。


    片刻都不要等。


    有好多話,她定要當麵向他問個明白。


    他到底是不是要利用蕭旭報仇?


    他既不是要與她為敵,那為什麽不肯和她仔細解釋?他們這些時日的相處,又算什麽?


    孟太監在一旁看得直發愣,想了又想,實在是摸不著頭腦,隻怕自己捅出了什麽了不得的簍子,慌忙去將此間情形稟報給沈鏡湖,想著請他過來瞧瞧是怎麽迴事。


    沈鏡湖到的時候,沈妙舟行囊已經裝好了大半,正小心地將那柄長劍收起來,用軟布一層一層包好。


    沈鏡湖看了片刻,越發壓不住心裏的擔憂:「般般,你這是要作甚?」


    沈妙舟將王府庫房鑰匙和帳簿收好遞過去,看著他,唇角輕輕翹起,晶瑩的夕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眼底,細細閃爍。


    「爹爹,我要去找一個人。」


    「我很喜歡他。」


    「我……想見他。」


    第55章 兵禍(劇情章)


    大同, 城外。


    臘月深冬,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鵝毛大雪,直到清晨初霽, 白雪堆積,沉沉覆滿了山野和遠處蜿蜒的官道。


    稀薄的日光穿過雲層, 照在守城兵士結了薄霜的甲衣上,折散出一道道寒光。


    城門口已聚滿了等著進城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無不是衣衫破爛,形容憔悴,眉毛頭髮都掛滿了白霜,身上還負著大大小小的包裹,三三兩兩地, 佝僂著縮在一處。


    今歲入冬以來, 瓦剌頻頻襲擾邊鎮,動輒燒殺屠村,淫掠女子, 而大周官軍敗多勝少, 甚至連參將都陣亡於前線, 六日前,大同總兵奉命率軍出關, 預備在陽和禦敵,眼見著大戰將起,這些百姓不得不拖家帶口出逃避難,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湧來大同, 隻盼望著能平安度過這個年節。


    晨鍾鳴盪,伴著門軸嘎吱轉動的沉朽聲響, 曦光中,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一道縫隙,城腳下的難民們登時躁動起來,擁搡著往城內擠去。


    「讓開!軍情急報!踩死毋論!速速避讓!」


    幾聲唿喝遙遙傳來。


    官道上泥雪飛濺,馬蹄奔騰有如驚雷,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人一身錦衣衛小旗的打扮,頭戴鬥笠,衣甲染血,背上插著一麵黃色令旗,轉瞬便策馬衝到城門近前。


    門口進城的人群慌忙躲避。


    快馬徑直穿過城門,直奔城西錦衣衛衙署而去。


    城西別院內,衛凜閉目倚靠在榻上,赤著上身,劉仁正小心地給他的傷處拆線換藥。


    瞧著他的傷已經恢復得大有起色,劉仁頗覺滿意,喜滋滋地道:「不錯不錯,這就沒有大礙了,也省得老夫整日跟著擔驚受怕,隻不過還需好生將養著,兩日換一次藥,萬萬不可大意啊。」


    「有勞劉叔。」


    衛凜淡聲應了,吩咐玄午送劉仁迴長春堂,順道再採辦些常用的傷藥。


    玄午領命,剛走到門口,忽然被衛凜從後叫住:「慢著。」


    玄午腳下一頓,不知主子還有什麽要緊吩咐,忙轉過身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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