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登上馬車,借著帷紗的縫隙,飛快地向領頭之人的臉上掃去一眼,頓時一驚。


    那人極為年輕,眉宇間縈繞著一抹沉鬱的戾氣,她絕不會認錯,正是陳令延。


    沈妙舟不由得心頭微沉。陳令延背後的殺手樓和蕭旭有說不清的關係,他追來是有何圖謀?定然來者不善,他明裏帶了這十幾個人,還不知暗裏是否還有後招。


    隻停留一瞬,沈妙舟不動聲色地轉迴視線,示意沈釗啟程。


    出了延平府,一行人全神戒備著,晝伏夜行地往慶陽而去,一連趕了兩日的路,好在陳令延似乎全無察覺,自那日客棧偶遇後,再不曾和他們撞到一處。


    幾日過來,沈鏡湖身上的傷養得有了起色,人也精神許多,白日在林間休息時還讓沈釗去尋了幾根枯草梗,他折騰半天,總算用左手紮出兩隻極粗糙極簡陋的蚱蜢,獻寶似的和沈妙舟邀功:「看,爹爹給你編的小蟲兒。」


    看著那「慘不忍睹」,勉強才能看出是蚱蜢形狀的小東西,沈妙舟忍不住笑,「這都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兒,我都多大啦。」


    沈鏡湖也笑,「哄小孩子的東西,那用來哄般般正好。」


    「再過些日子便是除夕,等到了慶陽,問你舅舅府上要些烏金紙,爹爹給你剪『鬧嚷嚷』。還記得你小時候,非要插得滿頭都亂糟糟的才高興,偏生還霸道得很,隻許別人誇好看,阿釗就說了句『晃得他眼花』,你氣得三天沒理他,後來他急得沒辦法,自己也戴了一腦袋花裏胡哨的鬧蛾,好容易才哄得你消氣。」


    說起這個來,沈妙舟有點不好意思,咕噥道:「這都多久的事啦,爹爹還拿來笑話我,我早都不那樣了。」


    沈鏡湖笑出聲:「是,我們般般長大嘍,已經是窈窕淑女了。」說著,他抬頭看過來,慈愛道:「那般般可有中意的郎君?等一切安定下來,爹爹也該給你說一門親事了。」


    其實他思量這件事已有些日子了,原本覺得女孩兒多在家中養著才好,可在他被蕭旭暗算的那段日子裏,旁的什麽都不怕,唯獨掛念這個寶貝女兒,總是懊悔遺憾不曾提前為她擇個夫婿,一想到自己若是死了,天地之大,就要留她孤零零一個人,心裏便如油煎火烤。


    沈妙舟心口忽地一揪,不大自在地別開眼,「……我哪有什麽喜歡的郎君呀。」


    沈鏡湖見她這般神情,思量片刻,試探著問:「當真沒有?若是有,家世樣貌差些都不打緊,隻要你喜歡,爹爹便允。」


    沈妙舟含混道:「真的沒有……」


    沈鏡湖沉吟半晌,又問:「那你覺得阿釗如何?」


    沈妙舟一呆。


    馬車外,沈釗正好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大串紅艷艷的金剛果,那是他方才去盛水時意外瞧見的,在這寒冬臘月裏簡直稀罕極了,他當即便折下好大一枝,喜滋滋地想拿給沈妙舟嚐嚐,卻沒想到恰好聽見這問話。


    沈釗唿吸微微一滯,正欲去敲車廂的右手也僵停在半空。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間靜得仿佛隻能聽見胸膛裏越來越響亮的心跳聲,等到他指尖微微發涼時,終於聽見她哭笑不得地說:「什麽阿兄如何?阿兄就是很好的阿兄啊,和我親哥哥沒什麽兩樣的。」


    心髒忽然頓住,又急劇地下墜。


    好半晌,沈釗低頭無聲地笑了一下,抬步向遠處走去,說不清是自嘲還是苦澀。


    他又不傻,當然看得出來般般對那個姓衛的很不一般,甚至於她這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他也不急。


    總歸不管怎樣,這輩子他還是她的阿兄,是她的親人。


    嘿,論起先來後到,誰也越不過他去。


    晌午休整了一個多時辰後,一行人繼續趕路。


    很快行至寧州境內,離慶陽府還有一日多的腳程,沈妙舟剛想吩咐柳七驅車稍稍快些,卻聽見「籲——」一聲,柳七忽然勒住馬車,揚聲斥道:「什麽人?」


    沈釗警惕的聲音也隨即在車外響起:「你這道士,攔路想要作甚?」


    沈妙舟心一驚,忙推開車門向外看去。


    隻見一個戴了麵具的男子正對著他們,站在馬車前十餘步的位置,穿一身墨青色道袍,身形高大英武,氣度好似淵渟嶽峙,顯見是積年習武之人,卻不知是敵是友。


    正遲疑間,那道人抬起手,慢慢摘下了臉上的麵具,朝眾人朗朗一笑,調侃道:「怎的,這就認不出我了?」


    看清那張臉的一瞬,沈釗登時愣住。


    沈妙舟也驚呆了,杏眸瞪得溜圓。


    雖然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但他笑起來和阿娘極為肖似的神態,親切和藹中又隱約帶著一絲貴氣威嚴,她怎麽會認不出來!


    「舅舅!」沈妙舟驚喜喚道。


    祁王點了點頭,笑著瞧她,「我們般般都長這麽大了。」看了片刻,又嘆道:「長得越來越像你阿娘了。」


    沈釗和柳七迴過神來,忙翻身下馬就要行禮,卻被祁王隨手攔住,「不必多禮。」


    沈鏡湖聽見外麵的動靜,忙道:「是承琮來了?」


    祁王一笑,喚了聲「姐夫」,撩起道袍,登上馬車,隨意尋了個位子坐下。


    最初的驚喜很快平復,沈鏡湖不由得生出些擔憂,壓低了聲音問:「你怎的來了?這太冒險了!」


    聞言,沈妙舟也望向祁王,她這個舅舅素來重情義少,此處並非慶陽境內,他私出封地,若是被有心人撞見難免麻煩,簡直就是送把柄給皇帝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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