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鬧,旁人也跟著驚慌起來,以為是哪裏來了刺客,結果您猜怎麽著?」長廷似乎覺得這事很有趣,講起來竟像在說書,「嘿,砸過去的不是石頭,是嘉樂郡主混了酒水的印泥盒!」


    長廷咧嘴一笑:「那等上好的禦貢印泥,用酒水化過便會直接沁入肌理,沒個十來天壓根洗不淨,一直到陛下壽宴結束,永王世子就這麽頂著張紅一道白一道的臉迴了封地。打那以後,鄉君和郡主便漸漸有了些來往,不過似乎也算不上太熱絡。」


    衛凜挑眉。


    有點意思。


    這般行事作風,倒是頗為眼熟。


    「長廷,」衛凜望著沈妙舟身影消失的方向,唇角緩緩勾起,「你去尚膳監,要一碗加了牛乳的雪花酪,換成宴上的冷食。」


    **


    坤寧宮在幾經翻修後越發富麗堂皇,丹楹刻桷,餘暉落在琉璃瓦頂,湧動成耀目的金輝。


    沈妙舟隨接引的姑姑踏進內殿,宮人早早掌了燈,往暖閣行去,兩列的金銀燈樹燭光燦然,在鋪地玉石上映出溫潤的暈光。


    閣裏燃著上好的蘅蕪香,香氣沉靜和緩,火盆中幾根尺來長的禦用紅羅炭燒得正旺,無煙而有光,暖意與薰香的氣息一激,慵懶得讓人從骨頭縫裏泛出酥來。


    她曾聽過一些舊事的傳聞。


    從前皇外祖最喜歡的,是她祁王舅舅,最不喜歡的,是她這個皇帝舅舅。


    當年皇後不顧家中反對,非要嫁與還很落魄的今上,陪著他很是吃了些苦,甚至差點與家中決裂,不過終歸是因為有了崔家助力,皇帝才在十年前那場動盪中順利登基,二人相伴多年,恩愛一如往昔。


    許是皇帝心疼妻子年少時陪自己吃過苦,便這樣千方百計地補償罷。


    沈妙舟向裏走了幾步,忽然一個年輕婦人低著頭,匆匆從裏間退出來,眼見著就要撞到她身上。


    沈妙舟反應極快,側身一讓,與那婦人擦著肩膀錯身而過。


    那婦人像是有些神思恍忽,頭也沒抬,匆匆一禮後邁出了門。她下意識迴頭,那是個年輕婦人,背影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阿音來了?」聲音慵懶含笑。


    沈妙舟聞聲轉迴頭。


    皇後背對著她,正坐在妝檯前由宮女服侍梳妝,透過銅鏡與她對視一眼。


    沈妙舟上前行禮,乖巧地喚道:「姨母。」


    皇後微微點頭,「過來坐。」


    沈妙舟到皇後身畔落座。


    秀目輕輕一瞥,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皇後淡淡道:「方才那個,是紹兒的媳婦,你二表嫂。」


    沈妙舟瞭然。


    原來是崔家二奶奶杜氏,怪不得眼熟,她曾在出閣那日見過一麵的。


    「……二表嫂怎麽了?」既然皇後主動提起這個話頭,那就是有話要說,沈妙舟乖巧地順著她的話問。


    皇後對著鏡子,抬起豐腴白嫩的手,扶了扶鬢邊的海棠通草花:「還不是個拎不清的。她娘家弟弟開的賭坊出了岔子,德惠大長公主的獨生孫兒差點死在裏麵,這狀告到陛下跟前,惹得陛下動了怒,下令錦衣衛查封賭坊,將相關人等悉數押迴去細審,杜家那不成器的小郎自然也逃不了,這人前腳進了北鎮撫司,她後腳便坐不住,求到本宮麵前了。」


    皇後的美目中流露出一絲嫌棄,「陛下最忌諱的,便是旁人幹涉錦衣衛之事。她既已經嫁作崔家婦,自然當事事以崔家為先,她弟弟就算進了錦衣衛的手,最多不過是吃些皮肉苦頭,也值當她這般奔走,沒的惹了陛下的眼,牽連到崔家。」


    沈妙舟低著頭,嘴角抽了抽。


    知道皇帝忌諱,還硬給衛凜塞夫人。


    更何況前些時日衛凜剛抓了杜家賭坊的人,現下就有皇親貴胄在賭坊裏出岔子,哪有這樣巧的事呀?衛凜還與她假扮恩愛,分明是在演給崔家看,若她沒猜錯,崔家怕是要生些變故,而杜家才是被牽連的那一個。


    她這舅母,要說心機城府麽,有,但不多。


    「不說她了。」皇後轉過身來,拉起沈妙舟的手,細細端詳她片刻,「衛凜待你如何?要想栓牢他的心,你得早日懷個孩子才好。」


    沈妙舟:「……」


    扮成秦舒音和皇後相處,當真是需要一些養氣功夫的。


    在心裏默默唿一口氣,沈妙舟裝出一副靦腆的模樣,柔柔垂下脖頸,低聲道:「他待我還好的。」


    在宮門處接引她的姑姑垂首上前,彎腰對著皇後,低低耳語。


    須臾,皇後頗為滿意地笑起來,拍拍沈妙舟的手背,「阿音做得極好。本宮和崔家是你永遠的倚仗,等璟王日後有了好前程,你是他自幼相伴的妹妹,自然也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莫要學那拎不清的,牽累了自己的錦繡,姨母說的,阿音可明白?」


    沈妙舟低下頭,乖巧道:「姨母教誨,阿音謹記。」


    皇後含笑點了點頭:「知道你乖。行了,奉天殿快要開宴了,你先過去吧,我等一等璟王。」


    沈妙舟應是,總算退出坤寧宮,她抬眸望向天邊艷麗的雲霞,長長地唿了一口氣,這才覺得心裏舒坦了些。


    對這個舅母,她一直是不大喜歡的,看著溫柔,但做慣了上位者,向來不把旁人的命當命,讓人討厭透了。


    沈妙舟沒讓坤寧宮的宮女跟著,獨自穿過宮牆夾道,途中經過一片假山曲水,抬眼看去,奉天殿就在木橋盡頭。這曲水池子是皇帝登基後特意著人開鑿的,耗費不少人力,引了外頭的活水進來,便是隆冬時節也不會結冰,隻為方便他來了興致,於此垂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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