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醫院急診科。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安小月幽幽轉醒。


    給另一床患者換藥的護士見她醒來,“安小月,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沒有。”


    “最近這段時間不要太勞累,你懷孕了。”


    安小月瞬間清醒,“懷孕?”


    護士戲謔,“你月經沒來,你不知道?”


    周圍患者投來各樣目光,安小月的臉唰地就紅了。


    這些個小姑娘,做的時候瘋狂,事後又不知道采取緊急措施。


    懷孕了還在這大驚小怪的,一點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護士去桌上拿一遝紙,丟她手邊,“你的病曆和繳費單,這裏掃碼繳費就可以離開。”


    迫於周圍人的目光,安小月不敢細看賬單和檢查單,細而長的食指點開微信掃碼付款。


    “小月!”


    小姐妹鍾玲喜匆匆趕來,看見安小月後,才手撐膝蓋,彎腰大口喘氣。


    打電話的人也沒說清楚,隻告訴她,小月在做兼職的時候暈倒,被救護車接走了。


    她立即請假打車過來,擔心了一路。此刻看到小月安然無恙,她才放心了些。


    安小月付完錢,將護士給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帆布包裏,拉上鍾玲喜逃離。


    鍾玲喜見安小月繃著一張臉,急切道:“小月,醫生怎麽說?”


    安小月愧疚,玲喜上班時間離開,又是實習期,考勤不合格,是會影響實習工資的。


    “玲喜,我請你喝葡萄味的那個果茶吧。”安小月勉強扯出一抹笑,心中是化不開的苦澀。


    果茶!


    鍾玲喜心中警鈴大作,“你幹什麽!”


    她嚇得捏起安小月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小月臉色透白,皮膚幹淨,眼周暗沉,兩眼無光。


    除了營養不良,沒有睡夠覺,看不出來得了什麽大病。


    小月一個小時才十八塊錢,她幾口就給喝完。


    那是安姨的救命錢,小月居然拿來請她喝果茶,肯定是發生了小月處理不了的事情。


    “安小月,你到底怎麽了?”鍾玲喜嗓音發顫,急得快哭出來,“有什麽事,你不要一個人扛著,還有我、我爸媽。”


    “所以我說請你喝果茶嘛,我們找個地方坐,我和你說。”


    “我不喝果茶,旁邊公園去,坐公園不花錢。”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安小月太懂鍾玲喜的用心。


    她在保護自己要強的自尊心。


    二十幾塊錢的果茶對所有人來說都不貴,但是在她這裏很貴。


    二十幾塊錢可以是媽媽一天的護理費、床位費,或者一針止疼藥。


    深秋的風已有涼意,吹在麵上冰得讓人瞬間清醒,找迴所有理智。


    即使坐在太陽下,安小月也感受不到一點暖意。


    “你看吧。”安小月掏出檢查單給鍾玲喜。


    望著光禿禿的樹枝,幹黃的草坪。


    她是治病救人的醫學生,卻還沒畢業就要背上一條人命嗎?


    鍾玲喜快速掃過檢查單上的診斷:早孕。


    “你懷孕了!”


    鍾玲喜噌地站直,憤怒地擼起袖子,勢必要大幹一場。


    “艸,欺負你的男人是誰?老娘幹他。”


    翻破憲法也要送男人進去踩縫紉機!


    安小月感動地看著鍾玲喜,“我自願的。”


    鍾玲喜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就像漏氣的氣球,默默坐迴安小月身邊,抱緊她瘦弱的身體。


    自願的,她翻破法律文書也是徒勞。


    “你這暗經也發現不了。”鍾玲喜安慰她,“我看才八周,應該可以做,我現在給你找醫院,我陪你去。”


    “可是......”安小月鼻子一酸,淚水啪地砸下來,“八周,它有胎心胎芽。”


    安小月平時不會哭的,現在任她咬破嘴唇,也忍不住淚水和鼻涕。


    一個生命不被允許到來,一個生命留不住,她感覺人生糟糕透了。


    鍾玲喜將人抱得更緊,做是必須要做的。


    現實的問題擺在這裏,安姨生病需要數不盡的錢,小月還有四年才畢業。


    小月連她自己都養得弱不禁風的,哪能養活一個孩子。


    孩子生出來,這個設定不現實。


    鍾玲喜無聲歎息,所有安慰的語言都變成有力的擁抱,隻想以此告訴安小月,無論何時,她都在。


    “玲喜,我還沒有救活過一個人,就先殺了一個。”安小月接受不了,握緊拳頭,咬牙低吼,“上天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她青春期的時候就被醫生診斷為暗經,一輩子不會來月經但有生育能力。


    那一晚那麽短,她怎麽會知道一次就中。


    為什麽一顆緊急避孕藥要那麽貴?


    一支消炎藥膏也要那麽貴?


    緊急避孕藥和擦撕裂傷的藥膏,抱著僥幸的心理,不可能的心理,她隻能先處理疼痛感更強的撕裂傷。


    天氣冷,公園沒什麽人。


    兩女孩抱在一起,淚水默默流。


    安小月哭,鍾玲喜也跟著哭。


    “玲喜,我們走。”哭解決不了問題,“我想我媽媽了。”


    媽媽的懷抱是她的加油站。


    媽媽真是偉大的媽媽,即使一個人也把她養得這麽好。


    現實是,她成為不了媽媽那麽偉大的媽媽。


    安小月輕撫平坦的小腹,心中暗語。


    小寶寶,對不起,我沒有能力撫養你。


    你迴去重新找個有錢、有時間、有爸爸媽媽的人家吧。


    “小月,手術的錢我有,我先轉給你。”不能當著安姨的麵轉錢。


    “不用,我夠。”


    一百萬,交完欠下的醫藥費,所剩不多。


    但她全部留著,一分沒花,為肝移植手術做準備。


    鍾玲喜察覺出不對,“安小月,你老實說,懷孕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醫藥費。”


    隻有三個字,鍾玲喜全懂。


    她恨鐵不成鋼的話到了嘴邊,咬著舌頭又咽迴去。


    小月的情況她最了解,為了錢,小月什麽都可以做。


    她什麽都幫不了小月,又怎麽能指責小月呢?


    “那天晚上......”


    兩人向公交站走,安小月把那晚的事情說了出來。


    那一夜,安小月從醫院出來,睡不著覺,就去做兼職,代駕。


    她慶幸高考完,趁假期拿了駕照,現在多一份兼職可以做。


    “五分鍾,洗幹淨。”


    男人嗓音幹啞,聲線不穩,麵色潮紅,劍眉緊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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