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臉啜泣,縱是心中仍舊埋怨,也不忍看著他人受苦。


    陸旋停了手,袁誌也鬆了口氣,雙手攥緊了褲子,擦了擦掌心的汗——再被抽兩下,沒準他也得昏厥過去。


    「你原諒他了?」陸旋問。


    方束禾默默抹掉眼淚,低垂著頭:「嗯。」


    陸旋放下鞭子:「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袁誌看她兩眼,又說了聲對不住,不想方才忍疼忍得過分,嗓子憋啞了,聽起來跟哽咽了似的。


    方束禾濕漉漉的雙眼望著他,囁嚅兩下,還是沒能說出話。


    安排人把那姑娘送迴去,陸旋甩手迴去睡了,誰的爛攤子誰自己收拾。


    袁誌跌坐在原地,疼得身體扭起來,往後探的手不敢碰,緊緊握成了拳。脫了一半的棉袍疼得半天穿不上,像不像樣子另說,不穿衣服就這麽走出去會冷……外邊多冷啊。


    原地坐了好一會兒,聽見門外腳步聲,袁誌偏頭看去,何承慕齜著牙迴來:「還坐這兒呢?是不是疼得走不動路,哥哥來背你!」


    也就這會兒能占點口頭便宜,何承慕讓其他人把姑娘送迴去,自己半路折返,看看袁誌有沒有被抽出大問題來。


    袁誌嘁地一笑,抬起一條胳膊:「幫我把衣服穿上,冷。」


    「叫你沒事跑去抽人家,活該,嘿。」何承慕掩飾不住的偷笑。


    袁誌嘶了兩聲:「見人挨打就這麽高興?」


    何承慕如實迴答:「打別人沒這麽高興的。」


    袁誌撇撇嘴:「你下迴惹禍,我再也不幫你了。你們這迴這麽幹,將軍也記著呢。」


    何承慕繞到他身後沒說話,袁誌餵了聲,他才心不在焉地說了句別吵。


    「你在幹什麽?」袁誌忍不住迴頭,不是讓他幫著穿衣服,怎麽半天沒動靜。


    何承慕抬手把他的頭轉迴去,半晌,幽幽從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將軍還是偏心了,他才抽了你十七鞭,少了那麽多呢……」


    袁誌忍無可忍,抓著他的頭頂往下按,你還數數是吧!


    自詡鐵骨錚錚的漢子,袁誌隻上藥歇了一天,隔天便頂著一身鞭傷騎馬四處奔走,瀟灑自如。


    何承慕怨念地注視那個背影,太可惡了,被這傢夥裝到了!


    陸旋拍著他的肩安慰:「的確沒你那時候傷得嚴重。我下手很有分寸,皮肉傷而已,上點藥過幾天就好了。」


    何承慕轉頭看去,語氣遲疑:「按道理我應該相信……」


    「這有什麽不相信的。我都是用的小力,怕就怕打重了,重在小懲大誡,一下成了內傷可就得不償失。不過放心,以後再打你們,我就不親自動手了,找有經驗的老師傅來。」陸旋語氣平淡且認真。


    何承慕驚恐瞪大雙眼:「還有以後?!」


    陸旋:「你們不犯錯,當然就沒有以後。」


    何承慕嚴肅起來,握緊拳頭:「這樣說的話,那還真保不齊。」


    陸旋無語:「你就對不犯錯這麽沒自信?」


    何承慕語氣沉痛:「老話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陸旋:「……這話用在這兒合適嗎?」


    何承慕不知道,他的文化水平隻能支持他理解到這裏了。


    第175章 雲榮


    班賀迴信到時,陸旋收到知州的邀請,底下人沒來得及將信交給他,便匆匆出了門前去吃頓便飯。


    說是便飯,其實是一場大席,席上匯聚了當地大小官員、士紳、舉人,各個在地方有頭有臉的人物。京官年底還能有幾日假期,能迴鄉探親,地方官員就沒那些好事,除夕當夜都得在衙門當差,正好藉此機會一同相聚,彼此間加深聯繫。


    舉人雖還不是官,但已經有了為官的資格,早晚有一日金榜題名,高中登天,就算遲遲不中,隻要上下打點,疏通關係,熬到一定年頭也能有機會為官,到時候便是同朝僚友,還不得早早結下關係?這些個讀書人彼此攀附恭維,一派和諧。


    跟在陸旋身邊的幾個隨員也得了機會迴來,在這樣的酒桌上終於一舒麵對粗俗兵丁的憋屈,觥籌交錯如魚得水起來。


    武官們同坐一桌,陸旋這京城派來的將軍被供上首位。把柄在人家手裏捏著,在場的都沒了一開始的敷衍,開始敬酒巴結。


    陸旋隨便應付了幾個,再之後隻舉杯不飲酒,自顧自吃菜填飽肚子,連應付的意思都沒有了。


    從府衙迴到營裏,見到底下人放到桌上的信,信封上班賀二字濃墨揮就,陸旋席上喝的酒全部蒸發成汗,從毛孔裏散了出來,清醒得像是剛在冰水裏紮了個猛子。


    他迫不及待拆開信封,在床邊坐下,紙張拈在指尖輕薄脆弱,撚著寶石也沒這樣小心謹慎。班賀一手好字筆筆利落,在他眼裏卻好似成了花,一朵挨著一朵綻開,寫了什麽都要記不得。看到那句被劃掉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嘴角的笑意定了居,說什麽也不肯消減半分。


    營房裏成日練兵練武,唯一的娛樂消遣,或許便是比賽射靶,時間一長也沒了樂趣。收到這封信毫無疑問是驚喜,多日以來鬱結於胸的各式麻煩一揮而散,一如多日積雲的天驟然露出明日,豁然開朗。


    想到眼下這件還未解決的差事,陸旋有些等不及,隻想著早點結束才好。辦完差事迴京述職,再不濟也能在京城待上幾天。


    寫信那會兒還想著京城隻是「能待」,收到這封信,知道有人在等,去京城便成了迴京。迴到那人身邊的渴望與牽絆的眼前事在心裏磋磨,方明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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