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賀認真考量過,銅礦、鐵礦等產出金屬礦石的城鎮為優先選,不一定要集中在京城製造。此話一出,趙靖珩興奮起來,腦中立刻躍出數個合適的地方,地理位置適宜,更是免去長途運輸之礙。


    「好。」趙懷熠正襟危坐,麵容嚴肅,「虞衡清吏司郎中班賀,這件事就按你的想法去做。朕以國士相待,望全始全終,切莫辜負朕與淳王對你的一片厚望。」


    班賀恍然迴神,跪行大禮:「君以國士遇臣,臣以國士報之。」


    「起來吧。」趙懷熠看向趙靖珩,眼中閃爍著得意與狡黠。趙靖珩視線輕飄飄的一掃,不作理睬,嘴角卻浮上一抹笑意。


    離開校場時,班賀走在淳王之後,毫不意外地看見淳王殿下站在兩個曬蔫巴了的親衛前,麵沉似水,眼中醞釀著狂風驟雨。


    班賀忍不住往上看,晴好的天色難道要變天?


    他可沒帶傘,快走快走。


    軍器局造出的第一批鳥銃,被送到了京城神機營中。


    京城各營職能各異,神機營內衛京師,外備征戰,掌管使用火器,營內三千火銃手,八百炮手,一千騎兵,共四千八百員。組建至今歷數朝,一直以來為京營中地位最高的一支隊伍。


    當朝皇帝登基以來尚未視察,如今新型火銃充入營中,正好藉此機會,進行一番檢閱。


    班賀負責製造了這批武器,但歸根結底隻是個製造武器的,京營檢閱他是沒有資格參與的,若不是需要密切關注第一批火銃具體使用情況,他甚至都不會去關注。


    這一關注就關注到了不得的事了,這次檢閱神機營,皇帝要求營中官兵按列進行射擊,結果中靶者十之四五。皇帝龍顏大怒,將提督罵得狗血噴頭,當場拂袖而去。


    當晚宮裏便傳令下來,皇帝要整頓京營,先從讓他大動肝火的神機營開始。


    京中各營侍衛士兵,久未整頓,年老者亦在伍中,良莠不齊,強弱不分,軍心散漫,疏於操練。兵丁皆以國庫供養之,百戶農夫,未能瞻一甲士,兵在乎精而不在乎多,宜汰劣留良,擇其優者用之。


    當然,這件事與班賀關係也不大,但與魏淩的關係非常之大。


    羽林衛是天子近衛,肅護宮禁,鎮守殿前,整頓京營,又怎麽可能不清理羽林衛?還沒整頓到他頭上,已經坐不住了。


    眾人口中養老的京營登時一陣雞飛狗跳,哀嚎遍地,每日都能見到清退一批不合格者,足以見得皇帝是動了真格。


    淘汰掉一批老弱,勢必要補入新的精銳,神機營這樣的隊伍不屬於在精不在多的範疇裏,最好是又精又多。遴選精兵入營,又是一樁震天動地的大事,人員變動歷來繁雜。


    京營裏六畜不安,又豈止局限於京營,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人脈便成了網,各處皆有關係牽扯,這邊鬧起來別處怎會安寧。


    淳王提前結束假期,帶著幾個隨他一同來京的親衛啟程迴了肅州。他寧願去西北守著戈壁吃砂,也不願待在京城看這齣鬧劇,吵得頭疼。


    班賀親自監督完成那一批鳥嘴銃,之後的製造便放心交給了伍旭,有他帶領軍器局的工匠班賀很放心。


    選取製造火銃的地點也被提上日程,工部本就掌管水利、運輸等事務,部裏官員常年各地採辦物資,對舉國各地條件優劣皆有詳細記錄。


    班賀召集相關官吏一同商議選址,各抒己見時常容易引發爭論,這些官員又的確是幹了實事的,爭起來都說得有理。班賀插不上話,提高聲量把他們的聲音壓下去,肅靜後重新開始發言,然後故態復萌。


    外邊沸如湯滾,虞衡司裏也沒有清靜到哪兒去,可想接下來又是不得清閑的一段時日。


    難得身邊無人的時候,班賀便將荷包裏陸旋來信取出來看兩眼,隻有簡短五個字,正著讀倒著讀都已爛熟於心。他有心想迴信,卻不知陸旋這句詩該如何迴應,才能不落下乘。


    仔細斟酌,再三思量,班賀終於動手研墨,提筆落字,筆筆含意。尺素之上黑白分明,班賀停筆收手,拈著兩角輕輕吹幹墨跡,滿意地放下。


    將將五個字,不多不少,正好相稱。


    他將這封信妥帖地折好,放入信封中,清亮的雙眸盛滿笑意,尚未寄出,便已期待著下一封迴信。


    第103章 救急


    禦門聽政儀在奉天門舉行,朝臣百官按序排列朝拜天子,商議政務,班賀區區五品郎中,不可避免地站在了隊伍最後一段。


    常理而言,這個位置非常適合走神,列位都在他之上,不會被注意到。但他似乎沒這個運氣,四周若有似無的視線揮之不去,他隻能眼觀鼻鼻觀心,裝得像隻鵪鶉。


    朝會結束,班賀剛要鬆一口氣,轉身跟隨隊伍出宮,就被皇帝身邊的太監張全忠叫住,傳皇帝口諭,請虞衡司郎中前去偏殿議事。


    似乎更多的目光聚集,班賀默然無視,跟隨在張全忠身後,直至進入偏殿,那些視線才被阻隔。


    難怪淳王聽見範震昱滿朝得罪人那樣高興,連那些視線都令人壓抑。


    範震昱有恃無恐,像隻鬥雞一般每天精力旺盛地上諫,竟一時讓那些大臣手忙腳亂,顧頭不顧腚。一個新調入京中的給事中,根底清白,反擊都不知該從何處下嘴。


    他就像一個沖入賭坊的新手,賭桌上的老手爭鬥時間久了,達成一種博弈均衡,而隻顧眼前利益的新手哪兒懂得什麽叫長線大魚,不知不覺便拆了橋,殺得老手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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