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的內容無人知曉,呂仲良或許是怕陸旋著急,留下幾句話,大致意思是玉成縣有變,但他會幫助解決,不必擔心。


    可這又如何能讓人不擔心?以班賀的性子,能自己解決的事絕不勞煩他人,事情不到他覺得棘手的地步,斷然不會千裏迢迢傳信給呂仲良。


    迴想玉成縣的變故,班賀眸光微閃,口中卻道:「我這不是安然無恙地迴來了?」


    「當真無恙?」陸旋眉頭仍然緊皺。


    「當真。」班賀語帶笑意,抬起另一隻閑著的手去扯衣帶,「不信你看。」


    非禮勿視,陸旋迅速別開臉,很快迴過味來,麵上一本正經,喉頭隱蔽的發緊:「可以。」


    「晚了!」笑意飛上眼角眉梢,班賀無視他有些失望的眼神,笑得肆意。


    陸旋緊緊盯著他,好一會兒,低聲道:「沒事就好。」


    班賀笑容漸斂:「我準備帶阿毛迴京了。」


    陸旋閉口不言,他接著說道:「我的確沒事,但謝兄燒傷嚴重,已經被接迴京城治療。因為一些官場上的醃臢交易,無視他人性命,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言歸,我沒那麽寬宏大量,這份仇,一定要報。」


    陸旋沉默良久,班賀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隻是等來一句:「準備什麽時候走?」


    班賀:「三月半。」


    陸旋微怔,卻沒說話,班賀替他說了出來:「等你生辰過了走。」


    被直白坦然地揭開,陸旋有種無所遁形的慌張感,初次麵對這樣的心意生澀地不知所措,隻靠著一股憑直覺的莽勁做出反應。毫無修飾,卻也愣愣的,反應不及。


    抓著手腕的動作變成了將整個人摟在懷裏,陸旋控製著力度,吐出壓在胸口的那團氣:「你,是什麽意思……」


    班賀沒有迴答,輕拍他的後背:「我在京城等你。」


    事實上,他也不知如何迴答,脫口而出的話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草率得自己都無跡可尋,但他的確是在乎陸旋的。


    誰也沒有明說,心中充滿不確定,卻也不想花費心思去捋清辨明,如何去做,潛意識已經做出了選擇,那便這樣做即可。


    與陸旋分開,班賀走到門外,穆青枳已經和阿毛在清理院子了。


    他對穆青枳說道:「枳兒,你可願意同我迴京?」


    穆青枳循聲迴頭,臉上現出驚訝與欣喜。她似乎張口就想答應,但那動作隻開了個頭,隨即堅定地搖頭:「先生,你說過,逝者已逝,生者要做生者的打算。可我身無所長,也沒有什麽眼界,足以為將來做打算。」


    她的身形仍是那個小姑娘,神情卻驟然使得眼前人不像以前的她了:「我唯一想到自己能做,也應該去做的事情,還是與逝者有關。先生,我爹絕不是逃兵,他絕對不會當逃兵的。我要留在敘州,和彭叔學武藝,為我穆家正名。」


    班賀看著她那雙注視自己的眼睛,由堅毅變得猶豫,又再度果斷,這樣看,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她不是一直都是如此頑強麽?


    她說自己身無所長,可這份堅韌已不是常人所具備的了。


    班賀笑了笑:「很好啊。既然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那你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


    穆青枳緊張的雙手慢慢鬆開,露出欣喜的笑容。阿毛雙手撐著下巴,語氣深沉:「我也不迴京,我要留在敘州。」


    班賀:「你沒得選,必須和我走。」


    阿毛:「哦!」


    確定離開的日期,這迴不必像離開玉成縣那樣玩花招,班賀特意留了一件禮物給駱忠和——一張附帶詳細圖紙的手持連弩。


    與尋常弩機不同,手持連弩除多了一件主體,箭匣。匣內可容納十支箭,僅扣動懸刀便可完成上弦發射的動作,接連射出清空箭匣,然後填滿箭匣,即可再次發射。這段日子承蒙駱忠和照拂,班賀才得以在軍器局裏有容身之處,這份禮物不算貴重,隻是一點心意。


    班賀走的那天,陸旋在山營,沒有出現。


    實在沒什麽好送的,三月半過不了多久就是五月,送賀禮入京還得提前一個月上路,駱將軍為他安排的差事在即,隻是小別,與迴玉成縣一趟差不了多少。


    馬車駛出城門,兩側山影重重,班賀遙望山巔,蒼翠濃鬱的峰巒與雲霧相接,不聞人聲不見人影,心中奇異地覺得安定。


    班賀收迴目光,直視前方,輕揚馬鞭,京城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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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雲起龍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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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軍器使


    三月底來了個倒春寒,本欲變暖的天驟然冷了下來,工坊內的工匠們卻汗流浹背,袒胸露臂。熊熊爐火在風箱鼓吹下熔斷精鐵,熱度直往臉上沖,燒紅的金屬塊扔進水裏,蒸騰的白色霧氣唿地撲開,室溫似乎又升高了幾度。


    反覆捶打的聲音充斥於耳,屋外是汩汩水聲,專心鍛造的工匠們好半天才意識到有人聲響起,漸次停下動作,才聽清門外喊著什麽——


    「伍旭,伍旭!」


    伍旭抬頭,從工匠中走出,到門口拿上衣服囫圇往身上套,嘴裏應和兩聲:「來了!」


    門內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溫度,屋外小吏穿著半厚不厚的棉衣,雙手揣進袖子裏,冷風中似乎夾雜著一旁水車向外飛濺的水汽,凍得縮緊了脖子。


    「什麽事?」伍旭粗聲粗氣問。


    他麵相兇狠,配上這語氣仿佛隨時能衝上來給人一拳,可惜小吏知道他不過是生了副唬人的模樣,打彎的腿晃了晃,嘴裏催促道:「快和我去城門口,城裏大小官員都已經在那候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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