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箭射出,幾乎擦著薑跡的臉頰過去,深深紮入前方樹幹。薑跡腳步停頓一瞬,迴頭望了眼,麵色陰沉。


    陸旋很快上好另一支箭,看準時機,毫不猶豫扣下懸刀。


    這一次,弩箭射中了薑跡的肩頭。可惜衣服之下是天鐵義肢,並未傷他的皮肉分毫,隻是力道讓他腳下不穩,扶了把身旁的樹才站住。


    第三支箭在弦上,陸旋停下腳步,屏息凝神,眼眸銳利。映在瞳仁中的目標縮成了一個黑點,牢牢鎖定。


    離弦的箭割風破空,闖過樹幹間的縫隙,像一枚紮入水中的鋼針,銳利迅猛,狠狠刺入肉體。奔逃中的薑跡向前撲到在地,沒入高至人股的灌木中。


    「中了!」鄭必武忍不住叫出聲,比射箭的陸旋還要興奮,「伍長,咱們快去看看。」


    陸旋放下弩,快步上前查看,摸出腰間別著的短刀,將阻礙視線的灌木破開一道缺口,露出倒地不起的人。


    逃犯匍倒在地,背後豎著那支箭,陸旋踢了兩腳,地上的人一動不動。他麵無表情,看不出情緒,盯著生死不明的薑跡。


    鄭必武惜命得很,沒確定徹底死絕不貿然上前,站在三步開外,好心出言提醒了兩句。


    「嗯。」陸旋鼻腔裏冒出一個單音,垂下眼瞼,居高俯視,將第四支箭放到弩上,緩緩拉開弓弦。


    充滿彈性的弓弦被一股力道拉扯緊繃,仿佛傳出了細微的哀吟,又像來自地府的催命之音。


    地上的人忽然猛地起身,左手指尖冒出利刃,氣勢洶洶地劃向陸旋的喉嚨。


    情形突變,鄭必武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陸旋像是有所預料,抬起胳膊擋下這一擊。


    雙臂相擊,卻發出金屬聲,薑跡瞪大雙眼,愕然看著陸旋掩在黑色手套下的雙手。形勢危急來不及多想,他悄然立起足尖,插入鬆軟的泥土中,奮力一揚。


    裹著碎葉砂石的泥土襲向麵門,陸旋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緊閉雙眼側頭躲閃。


    背上的箭傷每動一下疼痛加劇幾分,前胸未癒合的傷口似乎再度撕裂,薑跡無暇顧及,此時的他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隻能盡全力甩掉他們。


    陸旋放下手,看著那身中一箭仍在逃跑的背影,麵色沉鬱。


    弩箭化成的針尖深陷瞳孔,儼然刺在他的心中。


    當日無力還擊的仇恨與怨憤一直積壓在內心深處,在此時重新被挑開,奔湧而出,如滔天的洪水,將其他情緒一併吞沒。


    抽出佩在身上的朝儀刀,陸旋抬腳要去追,鄭必武怕薑跡還有什麽陰招,也怕陸旋操之過急大意,連忙拉住他,卻在觸及那雙眼睛時,咽下了所有要說的話。


    他的眼眸如深淵,被無盡的黑暗充斥,透不進半點光,不知緣由的恨深深刻在眉宇間。


    鄭必武猛然迴神,收迴手:「我,我就是,讓你小心。」


    陸旋一言不發,提刀去追薑跡。鄭必武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躊躇片刻,糾結地跟了上去。


    山中天色暗得早,遮天蔽日的枝葉提前隔絕了外界光線。周圍可見度越來越低,薑跡躲在一棵足夠一人合抱的老樹下,唿吸急促沉重。


    汗水順著鬢角淌下,在這冬日裏,背後的衣衫仍被汗水浸透。


    前幾日被班賀射中的左肋不斷滲出血液,背後的新傷似乎紮得更深。他試著將背後的箭拔除,沒有感知的左手隻能憑直覺去摸索。看不見後背,摸索的指尖不知輕重地碰到箭,又是一陣劇痛。


    薑跡麵無血色,咬緊牙關,狠心將箭一把拔了出來。在令人渾身顫抖的痛苦中將它折斷,丟棄在地,用力踩在腳下。


    身後腳步聲漸近,他放慢了唿吸,身體緊貼樹幹,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那聲音忽然間消失了。薑跡等了片刻,認真聽著周圍所有的聲音。越是認真聽,鳥雀的叫聲與枝葉彼此摩擦的聲音越是嘈雜。


    困惑出現在他的臉上,幹澀的喉嚨做出吞咽的動作,他的身體坐直了,一點一點挪動,探出頭,向身後看去。


    雪亮的刀鋒懸在頭頂,恍惚間像是看見了一彎拉長的月牙。


    薑跡姿勢定格,雙眼忘了眨動,他甚至從頭至尾沒有看清過那人的麵容。


    沒有求饒的機會,沒有任何人發出一點聲音。


    利刃揮下的速度很快,刀影繪出一麵銀扇,頭顱掉落在地上滾動兩圈,被另一棵樹擋下。


    死氣瀰漫的瞳仁中照出一個身影,他走近了,從倒地的軀幹上割下一塊布料,然後將頭顱整個包裹覆蓋。


    不愧是準備獻給天子的寶刀,鋒芒銳利,切斷頸骨毫無生澀之感。陸旋仔細將朝儀刀上的血跡擦拭幹淨,放迴刀鞘,撿起人頭。


    他看起來平和了許多,鄭必武這才大著膽子靠近。


    「你……我們,要把這具屍首帶迴去?」鄭必武看著那具無頭屍直皺眉頭。


    陸旋:「嗯,分成幾塊,方便運走。」


    鄭必武五官皺到了一塊:「那要分成幾塊?」


    陸旋看向他,鄭必武閉上了嘴。


    最終,陸旋隻是將屍體上的天鐵義肢卸了下來,再帶走了一顆頭顱。


    餘下的軀幹,會有山間野獸幫他處理掉。


    日近黃昏,清靜小院內三人早早歸來,各自幹著自己的事。


    自從被阿毛嘲笑過女紅,穆青枳立誓要練好手藝,得空就拿著破布練習,雖然隻能證明毫無做針線活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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