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勛說得興起,推了推眼鏡:「說個題外話,古鄖國多猛將,野史記載中有好幾例,主將重傷倒地後還能爬起再戰,而且越戰越猛。宿白是一代名士,自戮之前肯定有所反抗。有書中記載,宿白傷及懷蒲要害後自刎,懷蒲卻並未當場身亡,而是數月後在鄞城與秦時對戰時,傷口血如泉湧,這才倒地而亡。」


    狄斫不知想了些什麽,對李勛鄭重道了謝:「真的太感謝您了。」


    李勛連忙擺手:「我隻是說了些我知道的,如果有什麽能幫到你那是最好。」


    李勛離開後,原君策從沉思中恢復,對狄斫說道:「你想探究輪轉王這樣做的目的?」


    「對。」狄斫目光看向付宗明,「你在地獄中,見到了輪轉王,竟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迴來。這證明輪轉王並不是一心要致你們於死地。宿白進入無間地獄,如非贖完罪,或閻王應允,他是絕無可能再從無間地獄中出來的。」


    原君策疑問道:「宿白的罪?你是說地底封印中的陰魂?」


    狄斫頓了片刻,說道:「我從小出入地府,最熟悉的便是輪迴殿。輪迴殿正東直麵五濁惡世,這是世間業起所形成的惡劣場麵,五濁並非獨立存在,皆因眾生之業而生。」


    劫濁是為時代的混亂,古鄖國與古縉國開戰,周邊小國也不能避免,烽煙四起,民不聊生,戰爭亦被稱為「刀兵劫」,這一時期便是劫濁。劫濁中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人群中混亂不堪,偷搶燒殺,毫無秩序,這便是眾生濁。


    眾生的業引起五濁,又因五濁而反噬於眾生。


    狄斫繼續說道:「戰爭中死去的人,也是死於『共業』。我不止一次見到五濁惡世中的痛苦掙紮,血腥殺戮……殘酷的時代中這些事情太過普遍,收割人命說起來令人難受,卻也是事實。」


    「共業?你是說……那些人的死亡是順應因果循環嗎?」原君策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板爺什麽時候皈依你佛了?」


    狄斫一愣,板爺確實從不「安分守己」,但不足為外人道,與這些正本清源的道門更說不著,便說道:「隻是用共通的道理來闡述而已。」


    「那宿白做了什麽?難不成,他妄圖讓那成千上萬的亡者,重新活過來嗎?」原君策試探著一說,卻發現狄斫的臉色不那麽好看,他的臉色也變了變。


    「我有個猜想……」顧寅涵突然說道。


    在場的人向他看去,顧寅涵麵無表情:「我隻是毫無根據地猜測,那柄劍,魚師,是不是關鍵?」


    狄斫因為那一句話完全陷入思索中,迴到別墅中悶聲不響地上了樓,進入到走廊盡頭的房間中。付宗明和瓊姨說了兩句,也走了上去。


    房間內宿白恢復了些許精神,狄斫坐在地上的蒲團上,苦苦思索了很久,付宗明的進入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小蘇,你不用迴答我,你聽我說就好。」狄斫陷入自己的設想中,腦子還有些許混亂,他需要說出來,一條一條捋清楚。


    「長生的力量來自書中的符咒,而符咒與靈魂之間需要某種媒介,這一媒介並沒有特定的東西。如果媒介長久存在,那麽,長生的詛咒就會一直存在。」


    「宵純長生的媒介,是你的指骨。付宗明長生的媒介,是他現在所使用的身體。而那些封印中被困在人間的陰魂的媒介……是你的魚師劍?」


    宿白迷茫的表情漸漸變化,睜大雙眼,屋內的煙霧繞著他捲動,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內心極度不安。


    宵純原本是完全沒想到那節指骨還會形成魂魄的,連宿白也認為自己根本就不應該甦醒。


    宿白以自身魂魄為代價,讓被困在世間的魂魄沉睡,他虛弱到極致的魂魄也隨之長眠。


    宵純挖到了一本記錄長生術的書,他想用最其中陰邪的方法——吞噬新生靈魂。但那個方法也會令靈魂的怨氣執念積攢於一身,因此宵純需要一樣東西,替他承受這些,他選中了宿白的指骨。


    在靈魂碎片融合到一定程度之後,宿白被喚醒,所有的怨氣執念也被他全部接收。宵純察覺到他意識的覺醒,不願放棄這樣一個能替他吸收所有負麵的工具,一直將他帶著,直到遇到嫉惡如仇的妙芫。


    這一世的報恩,不僅因為當年施妙芫救了他,還因為宿白魂魄內有她未出世孩子的一塊碎片。


    付宗明的媒介是身體,因此他可以受傷後迅速恢復,宵純則不能,他的身體雖然還能自如操縱,但撐不了多久了。


    在郗城內死而復生的將士,在靈魂沉睡後身體化為了枯骨。


    而蘇羽,一開始就失敗了,這一次她妄圖再施行禁法,依然也是失敗的。因為她失敗了,所以在宿白將崔立飛的魂魄找迴後,她不得不將自己剩餘的陽壽給崔立飛。


    「輪轉王將宵純埋在地底,不是因為他拿宵純沒有辦法。」宿白魂體閃了閃,似乎極不穩定,「他是想讓宵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如現在,他想讓我明白,我所做的事情錯得徹底,無法挽救。我是罪人,罪無可恕……」


    從進來就沉默的付宗明擰著眉心走上前,將宿白逼至角落,渾身湧起的戾氣根本壓不住:「罪人是我,殺人的是我,害你的人是我,所有的罪過都是我的。」


    宿白愣愣看著他,久久不能言語,付宗明冷聲道:「罪我已經贖過了,我要重新來過,誰也攔不了我。或許你有做錯事情,但那又怎樣?誰不做過虧心的事,誰能一世心存坦蕩?他們能飲下孟婆湯,重新做人,你為什麽不能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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