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麽好……可怎麽好……天都快黑了……」一個年輕的書生念念叨叨背著行李走在蓊鬱的山林之中。太陽已經西沉了,他需要在太陽落山之前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投宿,否則隻怕要在這深山裏變成野獸的晚餐了。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狂風起,吹得人睜不開眼。狂風過後,隻見亂樹背後一聲響,竟然跳出一隻吊頸白額虎來。

    「啊呀!」書生嚇得頓時僵住,一身冷汗冒了出來,心道自己果然念叨天黑被野獸吃不吉利,現在還不到天黑,這大蟲竟然就敢出來傷人了。可憐他苦讀十年寒窗,本想著一朝功成告慰鄉族,誰知今日當真要交待在這裏了……

    那虎步步上前,把那一雙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將做撲食狀。然而正在這時,隻聽山林之中突然響起一陣琴音,那琴聲鏗鏘頓挫,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層層推出,直卷起滿地敗葉向那大虎鏟來。那大虎被擋了視線,著實一驚。而後琴聲低退,一段淩厲的簫音似利劍一般楔入,更揚起漫天風沙,猶如風刀朝那大虎劈斬而去。大虎被這一卷一劈擊得連連後退,嗷嗚一聲,掉頭便逃入亂叢中不見了。

    那一琴一簫隻頃刻間便歇了殺機,隻是優雅對和,逍遙恣肆,滿滿迴蕩在這山林之間。那書生死裏逃生,卻不見人,隻道有山神相助,連忙匍匐跪地:「小生多謝神仙救命!他日金榜題名,小生定來此設壇奉供,拜祭恩人!」

    琴簫和鳴在他身邊圍繞了一陣,聲音漸遠,最終消失在山林深處。那書生還跪在地上,好半天迴不過神。

    「師父,他說他將來會來設壇拜祭呢,也不知道這話作不作數。」

    「作不作數又如何?你還真貪戀那供果?你又吃不到……」

    山間一株欒樹枝頭輕擺,隻聽得見聲音,卻看不到影子。而那聲音,正是當年一同墜入熔金海雙雙消失的兩位神靈。

    自那日消失在熔金海,再醒過來,兩人發現彼此竟然雙雙迴到凡界。可惜神魄與神身俱毀,隻剩下一絲氣息飄在天地之間。因為沒有肉身,所有人都看不到他們,隻有兩人能看到彼此。而連魂魄都沒有,便不能入輪迴,隻能在世間飄蕩,靠著這一絲殘留的氣息聚納天地靈氣,也不知道要多久才有可能修得三魂七魄甚至肉身,更不確定是不是還有機會能成為一個人。

    「那書生雖說迂腐了些,倒也率真可愛。」霓漫天坐在枝頭笑道。

    「率真可愛?」笙簫默若有深意地側頭看她,眼裏全是醋意:「天兒

    竟覺得他可愛?是瞧上他了麽?」

    霓漫天故作驚訝地捂嘴:「啊呀,露餡了……」隨即戲謔道,「現在日日和師父待在一處,可見不到別的男子,我剛一見他,心裏便覺得丟了魂兒似的……」

    笙簫默一把環上她的腰,將她貼近自己,眼神危險:「天兒如今隻和為師待在一處,時間長了確實會膩煩,若真到修成肉身那日,隻怕別人勾勾手指頭就跟著走了……」他握住她的手腕,舉到眼前:「也好,若有那天,我幹脆用鐵鏈將你鎖在我身邊,再不可離開半步……」

    「竟要鎖我?」霓漫天不滿地揮著拳頭抗議,「我知道了,師父定是怨我當年囚禁之事……我沒想到你是這麽記仇的人!」

    見她蹙眉,笙簫默恣肆一笑:「天兒對我做過的,我一絲一毫都忘不了,以後,你有得還了……」他將她摟的更緊了些。

    「連魂魄都沒有,又想做什麽?」霓漫天感覺不對,趕緊鉗住他的手:「師父,我要去看落日,你說了陪我看的!」

    看著她被戳破偽裝的緊張樣子,笙簫默心裏好笑得不行,這才放開她。

    兩人牽著手雙雙飄向山的高處,那裏看夕陽的視野是極好的。

    「師父,山太高,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吧。」貼在峭壁上,霓大小姐又開始耍賴。

    「還沒有一片葉子重,居然說走不動?」

    霓漫天索性整個人都貼在崖壁上:「不管!走不動了……」

    笙簫默無奈歎口氣,背對她屈下身子:「上來吧。」

    霓漫天得意地一笑,歡天喜地地爬到他背上,雙手把他的脖子緊緊勾住。

    他帶著她一路飄到了山頂。

    鮮紅的落日被遠山吞了一個小角兒,周圍一片彤紅,猶如最濃烈的油彩。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消逝前的燦爛壯美不禁讓人心中升起敬畏和憐憫。

    霓漫天癡癡盯著這一片美不勝收的景色很久很久。她滿足地歎息,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師父,你吹簫給我聽吧。」

    「好。」他手腕輕轉,一支簫的幻影出現在唇邊,悠揚的簫曲如天籟流淌在綿延的千山萬壑中。

    今日亂離俱是夢,夕陽唯見水東流。

    炊煙乍起,簫歌幽幽,一雙幻影,漸漸與這黃昏的天地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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