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震又無聲休息了一會,直到頭痛得到了片刻的好轉,他才讓管事安排車輛,他還要迴公司處理公務。


    書房門悄無聲息地合上。


    一兩分鍾後,從走廊拐角處走出一人。


    這人輕車熟路地進入書房,徑直走向書桌後的一排書架。


    視線飛快掃過書架上邊的文件資料,低頭時目光忽地被放在書桌上的某個物件攫住。


    ——加厚的牛皮紙檔案袋。


    檔案封麵用油性筆寫著一串熟悉不過的數字:762。


    是他父親藏在雪之玫瑰上的訊息。


    而這份檔案袋的封口已被拆封,就像是等人再度探索的潘多拉魔盒。


    謝時舟目光微凝,剛要伸手拿起,指腹堪堪碰到一角,又倏地停下動作。


    一股沒來由的危險嗅覺促使他霍然迴頭。


    下一瞬,猛烈電流順著四肢百骸迅速竄遍全身,失去意識前,他看到了吳管事的臉。


    第67章


    海鷗鳴叫的聲音仿若近在咫尺。


    一陣風拂過,卷著鹹濕的味道撲麵而來。


    腹部被電擊的酸麻令謝時舟漸漸清醒,眼皮睜開,入目是一望無垠、壯闊深邃的碧綠海麵。湛藍天空下,幾隻海鷗正在不遠的海域追逐嬉鬧,午後暖橘色的日光從雲層破開,落在海麵,波光粼粼,好似一幅在眼前徐徐展開的山水畫卷。


    但謝時舟卻消受不了這份寧靜愜意的美景。


    眩暈感頓時一路勢如破竹地衝上天靈感,胃部也是陣陣翻湧。


    「醒了?」旁邊有人在對他說話。


    謝時舟額前冷汗涔涔,刺眼的陽光模糊了對方的五官,他眯起眼睛,那張熟悉卻又令他惡寒的臉在視界中一點點顯現。


    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是在一艘停在浩瀚海麵的遊艇上。


    全身上下被尼龍繩反捆在沙灘椅,掙紮不得。


    江震就坐在旁邊,白色圓桌放著剛啟瓶的紅酒,他端著一杯酒杯不緊不慢地品嚐著。


    目光遠眺,似有懷念,但說出來的話語卻耐人尋味:「我這人最恨別人背叛我。你父親是,你也是。」


    江震平靜地低頭瞧了瞧戴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說:「起初,我的確沒有疑心過你,我也以為你和周延深也就到此為止了。當然,我更沒想過你能老老實實的聽從我,服從我。這麽多年相處,我並非不了解你的性子。」


    「我可以接受你不站在我這邊,但你怎麽能選擇別人?背棄我,選擇別人。」他喃喃自語。


    然而說出來的這句話像是在對著謝時舟說,可細聽下,又像是透過他,說與旁的什麽人聽。


    江震伸出手,恭候在甲板一旁的管事便將平板交了過去,屏幕調轉,那是一段謝時舟潛入江震書房的影像。


    「我的書房雖然不設密碼鎖,但不代表什麽人都可以隨便進出。倒是難為你和周延深費勁心力在我麵前演這一出恩斷義絕的戲碼。」江震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那個叫羅俊俊的牛奶工也是你們的人,每日兩瓶牛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傳遞訊息,是知道我在你手機裏動了手腳。」


    將謝時舟從海市接迴京市的時候,竊聽軟體就已經植入進了他的手機。謝時舟和什麽人打過電話、發過信息,甚至瀏覽過什麽網站,江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至於為什麽先前沒能察覺到那牛奶工,是因為他算漏了一步。


    江震以為八十壽宴那晚的分道揚鑣戲,是轉折點。


    卻不知謝時舟早就趁著籌備壽宴時,便明目張膽的用手機聯繫了羅俊俊,一個詢問飲品報價,一個假裝自己開著餐飲公司,兩個人一唱一和。


    他平日裏很忙,並不會時時刻刻注意謝時舟的動向,也不至於每件小事、每個人都去調查核實,以至於讓這兩人鑽了空子,搭上了線。


    如果不是謝時舟貿然潛入他的書房,他興許都不會察覺,更不會派管事裏裏外外,仔仔細細的全部調查一遍。


    江震抿了口紅酒,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感嘆果然是自己帶出來的人,還是唏噓自己曾經一手栽培的人會將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怪不得那日的鴻門宴,周延深一點也不上套,原來是在我這兒悄悄藏了個暗樁。」江震陳述許久,終於放下酒杯,視線也從遼闊海麵重新看迴因暈海而麵色蒼白的謝時舟,「小舟,你當真這麽厭惡留在明正,留在我身邊?甚至不惜和你的仇人一起來反抗我?是,我讓你去伺候關衛東那老東西的確是委屈你了,但也總比麵對殺父仇人的兒子要好很多吧?」


    謝時舟垂著眼,眼皮下覆著一層濃鬱而化不開的陰影。細碎陽光在他的側臉鍍了一層淺淡光暈,有風吹起發梢,但他的神色卻冷漠得如冬月寒霜:「殺父仇人……」


    他自嘲一笑,再抬頭時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筆直的劍刃直直刺向江震,唰地一下,毫不留情地撕破他所有偽裝。


    「……難道不是你嗎?是你害死了我父母!」謝時舟一字一句,字字錐心。


    這一瞬,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周遭一切都被定格。


    劍拔弩張,暗流湧動,目光對視間,似揚起了無聲硝煙。


    良久,江震才自胸膛發出一聲悵然的喟嘆。


    他轉迴頭,望著遠方,綿延無盡的海麵,翻起層層海浪。


    江震沒有正麵迴答謝時舟的問題,卻也是一種變相的承認:「你知道嗎?我和忠平也曾一起看過這樣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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