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什麽都不需要?」謝時舟愣怔。


    在他的認知中,任何事物都是需要明碼標價的,世界上也沒有白吃的午餐。


    哪怕合作再多,關係再密切,談到錢,談到利益,原本一條船上的人都能翻船。


    他在這個圈子見過太多,就連親情,愛情也都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


    就連江震也不例外。


    周延深再次確認:「真的什麽都不需要。」


    可能是見謝時舟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己用一百萬拍下他這串珠寶,卻又拱手相贈的行為,周延深便問:「你為什麽想要拍下雪之玫瑰?」


    謝時舟自然不能說是因為母親遺物。


    他說:「因為喜歡。」


    「那不就行了。」周延深笑著說,「我也是因為喜歡。」


    所以你也不要有任何負擔。


    謝時舟抿緊了唇。


    既然周延深都這麽講了,他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謝時舟告別周延深打算迴屋,門鈴按了幾遍就是不見陳平過來開門。


    屋內的陳平早已經戴著耳塞美美地進入了夢鄉。


    無奈之下,謝時舟又請來前台借了一張門卡,結果陳平還從裏邊給掛上了門阻器,估計是不知道他出門,順手掛上的。


    他們這邊動靜這麽大,旁邊的周延深也探出頭查看。


    最後,謝時舟隻能在周延深房間借住一晚。


    所幸套房有一間主臥和一間次臥,謝時舟睡在次臥。


    大概今天是真的有些累,下午參加拍賣會,又經歷了一場追逐戰,還審問了刺青男,此時的周延深打了個哈欠,將謝時舟次臥的空調調到適宜溫度,說了句「晚安」就帶上門迴了主臥。


    臥室安靜得有些過分。


    依稀能聽見客廳時鍾走動的聲音,哢嗒、哢嗒……仿佛一首低緩平和的催眠曲。


    謝時舟闔上眼皮。


    哢嗒、哢嗒。


    ……


    書房內的擺鍾左右擺動著。


    江震背對著他,正在將一塊塊積木嵌入地球儀中。


    江震說:「小舟,我知道你心性純良,但你做的這些都是毫無價值、毫無意義的,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對你說這些了。你應該知道,事不過三,叔叔不喜歡重複。」


    謝時舟筆直地站在書桌後,低垂著眼皮,似乎有些不甘心:「那什麽才是有意義有價值的?」


    江震轉過身,深深地看向謝時舟,笑了笑:「利益,資源,這些才是需要你去維繫的。」


    謝時舟顯然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也不認為這件小事值得江震拿出來規訓自己。


    他隻是用自己的存蓄救助了一戶患有白血病兒童的家庭。


    謝時舟反問道:「可是江先生,我不明白。如果您認為,維護利益和資源才是有意義的,那麽您當初為什麽要將我帶迴江家?」


    顯然沒料到謝時舟會問這麽個問題,江震笑了一下,他那笑容和眼神仿佛是在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他重新拿起一塊積木,沒再看向謝時舟。


    「這個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講究迴報,我希望你能牢牢記住。」


    這句話看似在為今天的事情做出迴應,但其實是在點他。


    江家、江震栽培他多年,並不僅僅是因為江震和他父母關係交好,更大的原因在於他身上。


    誠然如江震所說,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講究迴報。


    那為什麽帶他迴江家?


    因為自小栽培的棋子知根知底,更聽話,也更稱手。


    「待會自己去管事那領罰,剛剛你那語氣最好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明白嗎?」江震說。


    謝時舟抿著唇,不發一言。


    江震抬頭看了他一眼,謝時舟這才開口道:「是。」


    ……


    周延深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了。


    滿腦子都是謝時舟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樣子。


    不行不行,周延深試圖將這個畫麵驅逐出腦袋,要再這麽下去,他黑眼圈又得加重!


    但不管他換了多少個睡姿仍是無法入睡,周延深一個挺身直接坐了起來,索性也不睡了,穿上拖鞋就去客廳拿瓶冰水喝。


    周延深拎起礦泉水,擰開瓶蓋仰頭灌著,冰涼的液體給他降了不少火。


    他迴過身正要迴臥室,冷不防被客廳落地窗外的謝時舟嚇了一大跳,人都差點蹦了起來,就地上演一出午夜驚魂。


    皎潔無暇的彎月懸掛在黑暗的幕布上,謝時舟在觀景陽台上姿態懶散地靠著護欄,身姿清瘦修長。海風裹挾著鹹濕的味道撲麵而來,將他的發梢捲起,他似乎在想著什麽事,眼皮低垂,指尖綴著一抹猩紅。


    這是周延深第一次看到謝時舟這麽閑適的模樣。


    周延深或許明白了梁沉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站在這裏,隔著一麵窗,望著謝時舟,他就好似一幅畫,離他又遠又近,影影綽綽地看不真切。


    似乎一切都是他的偽裝。


    而在此時,他終於卸下了偽裝,像一隻緊閉的蚌露出內裏最柔軟真實的一麵。


    周延深推開移動門的聲音驚動了謝時舟,他看到周延深,將菸頭熄滅在菸灰缸內。


    那隻剛露出一絲柔軟的蚌像是受到驚嚇般,倏地合上了蚌殼。


    「我還真沒想到你會抽菸。」周延深說。


    謝時舟望著遠處,倒顯得很平靜:「應酬需要,你難道不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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