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親很謙虛,說,隻是賣點金子玩。


    同時對兒子的期許就是,老老實實上學,該花錢花錢,該買車買車,沒事別搞啥投資就好,當然,那會兒的徐礦年齡還小,就已經敏銳地從父母的態度中發覺,自己哪怕給天捅個簍子都沒關係——


    因為無論他做什麽,父母都會愛他。


    也不需要任何報答。


    所以徐礦的童年,過得特別幸福。


    自然不理解那個別扭古怪的鬱書青。


    但不喜歡歸不喜歡,他雖然經常和鬱書青吵架,但徐礦也有自己的原則,就是別人不許欺負鬱書青。


    因為鬱書青很厲害的。


    他拿大紅花最多,字寫得最好看,隻要有慶典,那麽上台表演的肯定有鬱書青的一份,無論是鋼琴還是小提琴,他全都會,燈光自男孩的頭頂打下,遠遠看去,像隻驕傲的小天鵝。


    徐礦也覺得自個兒欠得慌。


    他什麽都想和鬱書青比,輸了,就不忿地追在人家屁股後麵嚷嚷,贏了,就嘚瑟地跑過去使勁兒顯擺,他能夠在心裏討厭鬱書青,可是要有別人也這樣說——


    不行,徐礦不允許。


    他和一群男孩子踢足球,大唿小叫,嚇跑了蹲在牆角打盹的小貓;互相推搡,大笑著穿過了小學長長的走廊;你追我趕,班主任在後麵拿著戒尺怒目叫喊,窗外的白雲變換,昨天還是暴雨瓢潑,今天已然陽光刺眼,以至於沒有注意到,那隻足球在空中劃過了八年的時間,慢悠悠地落在了鬱書青的腳邊。


    少年時的鬱書青,還是有點討厭。


    還是喜歡盪鞦韆。


    個子比同齡人都要矮一點,瘦削,皮膚又過於的白,站起來的時候,校服褲子都顯得有些晃,褲腳卷了兩道,露出一點襪邊。


    上了初中,男孩子們已經開始有了裝比的意識,不少人都不穿襪子,特意要露出一截腳脖子,這個時間段裏,彼此的身體差距特別大,有些已經開始變聲,唇邊冒出軟軟的絨毛,喉結也跟著明顯,有些則還是像小孩,一開口,甚至還帶著點青澀稚氣。


    鬱書青無疑是後者。


    他抓著鞦韆,沒有動,看著那隻足球緩緩停下。


    有人遠遠地沖他喊:「喂,踢過來!」


    可鬱書青沒有反應。


    「第一,他不叫喂,」


    徐礦拍了下對方的肩,撩起衣服擦汗:「我去撿。」


    天氣熱,再加上運動的時間太長,徐礦跑到鬱書青身邊的時候,居然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記得鬱書青不喜歡汗味。


    而這微妙的動作,也全然落在對方眼裏。


    下一秒,就隻剩下了鞦韆架的微微晃動。


    鬱書青離開了。


    「幹嘛呢,」徐礦的腳點在足球上,笑起來,「這麽嫌棄我?」


    雖說小時候針尖對麥芒,見麵就互掐,但畢竟也是吵吵鬧鬧一塊長大的,鬱書青迴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嗯。」


    哦豁。


    徐礦用膝蓋頂了幾下足球,搞了點花活,可對方還是扭頭走了,他也覺得沒什麽意思,轉身帶著球離開。


    那天晚上,他又遇見了鬱書青。


    班裏鬧了矛盾,幾個男生嚷嚷著要和隔壁班打架,主要是對方太不是東西,迎接衛生檢查時,居然偷摸著給垃圾倒進別班的垃圾桶,甚至還有幾個體育生仗著自己人高馬大,沒事就欺負他們班的同學。


    徐礦第一個忍不了。


    當天晚上就約在學校後麵的小道裏了。


    還沒說啥呢,已經開始互相吵起來,你罵你一句,你推我一把,眼看著氣氛焦灼,即將動起手來,不知有誰突然叫一句。


    「那不是鬱書青嗎?」


    徐礦正拽著個男生的領子,聞言往外看,小而窄的巷道盡頭,一個少年逆著光站在那裏,看不到臉上什麽表情。


    「操,他肯定會去給老師告狀的……」


    「怎麽辦,連他一塊收拾得了,最煩這種娘炮!」


    徐礦皺了下眉,一把給那個男生推牆上:「說誰呢你,嘴給我放幹淨點!」


    男生被砸得懵了下,還沒反應過來,而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像是火星子落上引線,滋啦一聲,所有人立馬打成一團。


    初中生,淨是三腳貓功夫。


    掰著胳膊踹小腿,嗷嗷叫著泰山壓頂,甚至還有急眼了下嘴咬的,場麵一時間還挺熱火朝天。


    直到鬱書青一步步走來。


    「砰!」


    剛還在叫囂的男生,被輪圓的書包打得摔到一邊。


    「砰!砰砰!」


    鬱書青毫不戀戰,下手又快又準又狠,拎著書包加入戰場,成為了裏麵唯一攜帶冷兵器的人——後來徐礦才知道,那天鬱書青的書包裏,裝了厚厚的幾大本英語字典。


    這就叫知識的力量!


    徐礦至今都記得,鬱書青砸的最後一個人,就是罵他娘炮的男生——很奇怪,這個詞在他們這個年齡群裏,仿佛是個很難聽的詞彙,好多男孩隨著身體發育,爭先恐後地證明自己是個青春期的男人,而粉紅色的衣服芭比娃娃,甚至包括偏秀氣的白淨臉蛋,是軟弱的象徵。


    鬱書青丟了書包,拎著那個男生的衣領:「你不娘,你掀人家女孩裙子是吧?」


    就他那小身板,卻幾乎以一人之力扭轉了整個戰場的形式,這會兒喘得厲害,額頭全是亮晶晶的汗,眼神很冷:「真有意思,真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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