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如,崇如,你快看瀾弟!我家中五歲小弟挑嘴,我娘也這麽餵他!哈哈哈哈……」


    衛聽瀾銜著那蟹肉呆住了。


    祝予懷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聽見季耀文的聲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季耀文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裏,顏庭譽深深地嘆了口氣,擱下了筷子。


    才剛開宴,她就已經莫名其妙地飽了。


    *


    日上中天,麟德殿中飄來陣陣絲竹笙歌之聲。


    流水席要擺一整日,除了吃喝之外,自然還要來些宴飲遊戲才夠趣。酒過三巡,學子們自發地湊作幾堆,有的行雅令,有的吟詩作賦,有的倒扣著杯碗玩射覆。


    原本在玩投壺的紈絝們,這會兒都醉成了爛泥,互相攙扶著去醒酒更衣。


    眼瞧著投壺的地方空了出來,隻剩謝幼旻一個,祝予懷又開始心癢,擱下碗筷,飛快地淨手整理衣衫。


    衛聽瀾敏銳地看來:「你要去哪?」


    「去投壺。」祝予懷眼中隱隱泛光,「現在沒人起鬧罰酒了。」


    衛聽瀾立馬道:「我也去。」


    謝幼旻半醉半醒地支楞著,一邊提著個酒壺往嘴裏灌,一邊眯眼瞄著前方的箭壺。


    瞄了幾下都沒瞄準,餘光卻瞥見一抹惹眼的紅色停在了自己身邊。


    「嗯?」他困惑地盯著那絳紅的衣擺,視線一路上移,停在了祝予懷臉上,「是阿懷啊……」


    他踉蹌了兩步,要摔倒時被祝予懷及時扶住了,口中又喃喃了一聲「阿懷」,手中的酒壺和箭都掉落在地。


    這兩小無猜的親暱稱唿,正好落在晚來一步的衛聽瀾耳中。


    他盯著兩人相扶的胳膊,心頭突然泛上一股壓不住的酸意。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將幾乎倒在祝予懷肩頭的謝幼旻從後拽了起來,冷著臉道:「世子站穩了。」


    謝幼旻被他強行扳正了身形,好像清醒了一些,點頭感激道:「穩了,謝謝。」


    祝予懷看他真穩住了,放下心來走到箭壺旁,將散落滿地的箭矢一一撿起。


    他撿箭的這會兒,謝幼旻還是緊盯著他的背影,看得目不轉睛。


    衛聽瀾心中越發堵得慌,忍不住道:「世子醉了就別強撐著,可要送你去偏殿清醒清醒?」


    「啊?」謝幼旻遲鈍地反應了一下,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自己的頭,「原來是醉了。我說呢,阿懷怎會穿著知韞姑娘的衣裳。」


    衛聽瀾:「……」


    看來是醉得不輕。


    謝幼旻在意識到自己醉了之後,忽然像是覺醒了什麽血脈,做了個半虛步端槍的姿勢,高喝道:「寒英槍來!」


    抱著一摞箭剛起身的祝予懷趔趄了一下。


    他和衛聽瀾對視一眼,無奈地放下箭:「先送他去偏殿歇息吧。」


    醉酒之人不宜吹風,隻能去室內醒酒。柳雍他們更衣還沒迴來,廊中就剩兩個瘦弱的小宮侍,根本按不住發酒瘋的謝幼旻,祝予懷和衛聽瀾別無他法,隻能親自送這一趟。


    費了好大勁,兩人才將這尊大佛押到了偏殿,連拖帶拽地交給一臉惶恐的宮人。等出來時,衛聽瀾拚命撣著自己的衣襟,臉已經比鍋底還黑了。


    祝予懷頗覺好笑,鬆了口氣道:「方才那情形,倒讓我想起除夕那夜了。」


    衛聽瀾撣衣的手停了一下,張了張唇,心虛道:「我醉酒時,也像他這樣瘋?」


    祝予懷低笑起來:「你比他文雅一些,至少沒有舞劍。」


    聽著也沒好到哪裏去。


    衛聽瀾赧然地別過了臉。


    兩人原路返迴,穿過殿外的一片靜僻的花園,從假山之間的碎石小徑走出時,忽然瞥見了一個人影。


    一位身量瘦削的青年背對他們站在池塘邊,微微俯身,似乎正出神地凝望著那潭寧靜幽深的水。


    祝予懷心中奇怪。看此人身上華服,應當身份不低,但身邊又沒有隨從,像是獨步至此。


    他在看什麽?


    兩人駐足觀望的這間隙裏,青年像是被什麽東西蠱惑了,直直向前走了幾步,衣擺沾濕了也不停,自顧自朝那片水域伸出了手。


    祝予懷瞬間汗毛直立——他怕是要投湖!


    電光火石間,衛聽瀾毫不猶豫地直衝了出去,將那人攔腰一拽,拚力摜倒在草地上,恨鐵不成鋼道:「殿下!」


    有什麽東西丁零噹啷地滾落了出來。


    青年掙紮地探出一隻手,又被衛聽瀾死死按住,勸阻道:「殿下即便心中鬱結,何至於自尋短見!」


    祝予懷匆忙緊跟上來,聽見這兩聲「殿下」,驚詫地一頓,望向地上的人。


    莫非這位就是大皇子趙鶴年?


    「什麽長劍短劍……」被按伏在地的皇子撲騰著,「嘶,好痛!銅龜,我的銅龜呢?」


    祝予懷從草叢中撿起一隻古舊的空心龜甲,裏頭似乎有什麽東西,叮噹作響。


    趙鶴年聽到這聲音,立馬費力地望了過來,祝予懷遲疑了一下,把東西遞到他手裏。


    趙鶴年抓住銅龜,長鬆了一口氣,也不掙紮了,認命地攤平在地:「我沒見過什麽短劍,你們抓錯人了。」


    說罷安詳地閉上眼,一副任人發落的模樣。


    「……」衛聽瀾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搞錯了什麽事。


    他試探地開口:「殿下方才站在水邊,不是要輕生?」


    可憐的皇子睜開眼,迷茫地問:「我為什麽要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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