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聽瀾也留神聽了幾句,複述道:「好像是驍衛連夜出動,將奉學監上下翻了個底朝天,那幾名管事太監都被抓了。」


    芝蘭台的前一夜算不上平靜。


    驍衛來得無聲無息,在奉學監偷偷轉移貪汙罪證時,抓了個人贓並獲。並從幾名管事太監的住處,搜到了大量來歷不明的錢財。


    明安帝震怒之下,將有疑之人盡數緝拿收審,短短一夜間,奉學監就空了大半。


    祝予懷聽了這些,頗感詫異:「這麽輕易就查到了?」


    他本以為那些人老奸巨猾,不會留下太顯眼的把柄。


    衛聽瀾也不太確定。他早猜到明安帝會動手,武試出了刺殺學子這種意外,明安帝必定如鯁在喉,對奉學監失職不滿於心;而太子呈上的奏摺和學子們的請願書,無疑是一劑雪上加霜的猛藥。


    但事情的順利程度,確實有點超出了預期,看著就像是有人在推波助瀾似的。


    衛聽瀾想到了二皇子,頓了頓,含糊道:「許是那些宦官為非作歹久了,掉以輕心吧……總歸是好事,你就別擔心了。咱們先去用膳,一會兒還得叫醫官給你手上的傷換藥。」


    祝予懷一想也是,遂放下了心。


    他們今日起晚了,膳堂裏已不剩幾個人。等吃了早膳、換過了藥,祝予懷本想去看看龐鬱,卻聽聞龐鬱已被太子派人轉送去東宮,由藥藏局接手看顧了。


    留在台中的東宮內侍認得他二人,恭敬道:「太子殿下讓奴婢向兩位郎君傳句話。龐郎君人雖未醒,但已然熬過了昨夜,可見藥藏局的法子,應當是湊了效的。」


    祝予懷明白太子是怕他不安,特意命人留了話,不由得百感交集,道了聲謝。


    雖還沒有十全的把握,但至少最危險的時段龐鬱已經扛過去了。


    兩人兜了這一圈,再迴到謙益齋時,就瞧見季耀文一行人在卯字舍門口和顏庭譽說話。


    謝幼旻也靠在廊柱下聽,餘光瞥見他倆,立馬站直身招唿:「阿懷!」


    眾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奉學監被徹查一事,顯然給了學子們極大的鼓舞,他們寒暄了幾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向他們傳遞好消息。


    「瀾弟,九隅,你們可聽說了?那幾個閹賊貪汙索賄的罪名,已是板上釘釘,沒得跑了!」


    「忍耐了這般久,總算出了口惡氣,痛快!」


    祝予懷笑著頷首:「路上已聽聞了。」


    眾人高興之餘,也有些遺憾:「唉,就是可惜了蘇兄啊……」


    祝予懷雖不認得蘇澤延,但昨日也聽衛聽瀾大致說過他的遭遇。


    蘇澤延本是與顏庭譽同舍的學子,因為屋頂缺瓦漏雨,他踩著梯子冒險去補,卻因屋瓦濕滑不慎跌了下來,摔傷了腿。


    他不得已向學官請了長假,悉心養了一陣子。可偏偏在他腿傷將愈未愈、拄著拐準備迴學宮上課時,那拐杖莫名其妙地斷裂開來,讓他從學宮前最高的一級台階上摔了下去。


    那一迴他傷得極重,不止磕到了頭,還徹底廢了雙腿。太醫斷言,他此生基本已沒有再站起來的可能。


    在大燁,不良於行之人是無法做官的。他繼續留在芝蘭台也是白白蹉跎人生,毫無意義。


    蘇澤延甚至傷都沒怎麽養好,就被迫肄學,被打發迴了原籍。


    如此悽慘的遭遇,提起來不免令人痛惜。


    本還歡欣鼓舞的學子們想起這事,一時又黯然下來。


    顏庭譽掃視一圈,視線落在衛聽瀾身上,問道:「說起來,蘇澤延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衛聽瀾頓了頓,坦然地抬起眼:「說來也巧。我偶然聽見兩個宮侍議論世子搬來謙益齋的事兒,得知卯字舍原本住的是個因腿疾肄業的學子,便記在了心裏。」


    「原來是道聽途說……」顏庭譽眼中帶了點說不明的深意,「你昨日當著太子殿下的麵與人對質,就不怕這事其實並無隱情,犯個誣告之罪麽?」


    衛聽瀾與她對視一瞬,鎮定地反問道:「這有什麽可怕?那幾個閹人心裏本就有鬼,蘇澤延這事我聽著蹊蹺,故意虛張聲勢堵一堵他們罷了。哪想他們還真被我給嚇著,話都答不上來了。」


    季耀文聞言,感嘆道:「兵不厭詐,瀾弟幹得漂亮!」


    雖還沒有證據能證明奉學監惡意戕害學子,但齋舍破敗、學子們被迫自己修繕房屋,這事是實打實的。


    即便真是意外,蘇澤延的腿傷也該算到貪墨公款的奉學監頭上。


    明安帝看過學子們的請願書,為彰顯仁德,專撥了筆撫恤金,派人快馬加鞭送去蘇澤延的故裏。


    雖已是亡羊補牢,到底比什麽都沒有要強些。


    學子們都唏噓起來:「蘇兄也是有才幹的人,平白受此一難,上天不公啊。」


    衛聽瀾見祝予懷也有些失落,忍不住出聲勸慰:「世事如棋,不過差了一子,也不見得就會滿盤皆輸。」


    據他前世的記憶,二皇子前往北疆收復兵權時,身邊跟著個坐素輿的青年,名不見經傳,卻極擅籌謀布畫,是二皇子身邊最得力的謀士。


    因為算無遺策、智多近妖,此人在長平軍中還得了個「鬼麒麟」的諢名。


    結合當時的一些傳言,衛聽瀾猜測,那青年多半就是蘇澤延。


    季耀文聽了,不禁麵露愧色:「瀾弟說得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一時失意,誰說不會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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