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潭難掩嫌惡地掃了眼武忠:「向瓦丹搖尾乞食的狗,賣主求榮也賣得利索。」


    武忠任他奚落,沒有反駁一句。


    知韞問道:「你叫什麽?」


    「武忠。」


    嶽潭皺眉:「真名。」


    武忠沉默了很久,最終垂下頭,小聲囁嚅:「達薩勒。」


    仿佛他的名字是什麽可恥的、說不出口的東西。


    「七年……不,八年前。」嶽潭緊盯著他,「瓦丹主軍在白頭關與朔西僵持,兵力吃緊,卻仍冒險抽調了一支精兵,翻過雪山偷襲湍城。為什麽?」


    武忠迴答:「瓦丹籌備了許多年,一直想在邊境撕出一個缺口,讓精養多年的細作能夠深入大燁發揮作用。更重要的是,那時我們得到了一個消息——北疆的戰神並不在前線,而是因為毒發,暗中退到了湍城療養。」


    嶽潭的拳頭頓時握緊,眼底升起寒意。


    江敬衡身為一軍主帥,身中奇毒這樣致命的弱點,自然是瞞得滴水不漏。世人隻知他少時隨睿王出征,曾身負重傷,但有關中毒的風聲是半點都沒透出來的。


    「定遠伯中毒一事是機密,唯有親近之人才知曉。你們是從誰那裏得的消息?」


    武忠默了一息:「我不知道。我們隻奉命行事。」


    衛聽瀾插話道:「『唯有親近之人才知曉』?不見得吧。」


    知韞和嶽潭朝他看來。


    衛聽瀾漫不經心敲了下桌案:「下毒的人,不也知曉麽?」


    第061章 非禮勿視


    一句話猶如巨石驚浪,滿屋死寂。


    知韞靜默許久,最後隻扶額吐出口氣:「若真如此,他這算什麽?自毀長城?」


    「真是荒唐!」嶽潭心寒不已,「伯爺一片丹心,他不信便罷了,就因為這點私心,他竟……竟昏聵到叫瓦丹屠了一座城!」


    衛聽瀾聽了片刻,抬手道:「先別激動,無憑無據,我也就隨口那麽一說。不過聽你們這意思,定遠伯中毒與今上脫不開幹係?」


    知韞細細審視著他:「衛郎君知道的事似乎不少。」


    衛聽瀾謙遜一笑:「七拚八湊,瞎猜而已。」


    「會猜也是本事。」知韞漫不經心地撥弄著帕子,「你既說要投誠,總得給個信得過的緣由。」


    「緣由可多了去了。」衛聽瀾感慨似的嘆了聲,「今日的朔西,就是昔日的北疆。前車之鑑在前,難免讓我心有戚戚。」


    「衛郎君何出此言啊。」知韞微笑,「你與二公子可不一樣。隻要你在澧京安分守己,衛家便不會倒。」


    「群狼環伺,」衛聽瀾側目,「安分守己,就是坐以待斃。」


    知韞「喲」了一聲,掩唇稀罕道:「怎麽,遭了兩迴刺殺,小郎君害怕了?」


    「我說我了麽?」衛聽瀾不緊不慢地加重了音,「我說的是大燁。」


    眼看這你來我往的交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夾在中間的嶽潭忍不住道:「要不我給你倆騰個座,方便你們施展拳腳?」


    兩人短暫地停了一下,知韞溫和道:「礙著你了?」


    嶽潭沒感情道:「怕你們的唇槍舌劍把我紮成刺蝟。」


    知韞紅唇輕揚,一帕子抽到了他臉上。


    有了嶽潭時不時地掐滅明嘲暗諷的話頭,接下來的交談順暢了許多。


    衛聽瀾沒有停留太久。離去時,嶽潭仍舊扮演著夥計,畢恭畢敬地將他送了出去。再迴到雅間時,武忠已經不在屋內了。


    知韞一人站在屋中,手中捏著張微皺的紙,出神地垂眸凝視著。


    「人已經走了。」嶽潭走到她身側,「衛家這小兒子,你怎麽看?」


    知韞抬了下眼,淡笑:「心眼子多,嘴也挺毒,不過倒是可信。」


    「我覺得也是。他母親和外祖一家都死在湍城,不論是出於報仇,還是為了保住衛家,他要做的事與我們是一致的。」嶽潭停了停,又道,「我看他與那白駒很是熟稔。」


    知韞看他一眼:「你還挺貪心啊。別忘了,白駒的父親可是太子師。」


    嶽潭道:「那又如何,他不也是裘老的關門弟子嗎?算起來還是伯爺的小師弟呢。」


    知韞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垂頭盯著手中的那張紙。


    那是衛聽瀾走之前交給她的,說是瓦丹人身上搜出來的東西。


    嶽潭方才未來得及看,現下掃過一眼,視線微頓:「這觀音小像,我怎麽覺著有些眼熟呢?」


    兩人對視一眼,嶽潭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江姑娘——」


    「不是。」知韞盯著畫像輕輕搖頭,「同是梅枝觀音,但江姑娘所繪的更具佛性。這幅筆墨技法雖相似,卻多了幾分鮮活的人氣。你仔細瞧這觀音的眉眼……你不覺得有些像王妃嗎?」


    嶽潭一愣,照著那張小像仔細研究了一番,錯愕道:「這,這怎麽可能!」


    知韞捏緊了那張薄紙,喃喃道:「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你說……伯爺會不會還活著?」


    *


    衛聽瀾出了遮月樓後不久,隱約覺得身後有人跟蹤窺視。


    他頭也未迴地繼續前行,七拐八拐地加速繞了幾個彎,最終在一處無人注意的角落閃身攀上了牆,借著牆前高樹的樹冠掩了身形。


    從枝葉的縫隙裏,他瞧見幾個兵卒打扮的人追了過來,像是皇城營的人。那些人四處張望一番,一無所獲,隻得匆匆往遠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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