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歹人吱都沒吱一聲,又被踹暈了過去。


    衛聽瀾「嘖」了一聲,轉過身擋住祝予懷的視線:「怪嚇人的,別看。」


    祝予懷:「……」


    他這才發現衛聽瀾似乎忘了放自己下來。


    想起方才眾目睽睽之下被抱了一路,他後知後覺地赧然起來,在衛聽瀾懷裏悄悄掙了兩下,沒掙動。


    「濯青。」祝予懷小聲暗示,「你……你不覺得有點累嗎?」


    「這算什麽?」衛聽瀾大言不慚,「就是帶你繞著這府宅再跑十圈,也不在話下。」


    祝予懷成功地被「十圈」帶偏了思路,不可思議道:「真的?」


    「不信?」衛聽瀾看著他微亮的眼眸,忽然揚唇一笑,將人攬緊了些,「抓穩了!」


    他箭步躍下亭前的台階,急剎一步轉了個向,髮帶在風中飄揚而起。


    易鳴看衛聽瀾拐了個彎朝自己跑了迴來,怒斥道:「你現在悔改已經遲了!還不放下……」


    「遲都遲了。」衛聽瀾一個滑步繞過他,高喊道,「那就不改了!」


    易鳴看著他眨眼間就竄上了長廊,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祝予懷伏在他肩頭笑出了聲:「你好好的總氣阿鳴做什麽。」


    衛聽瀾也笑:「好玩兒啊。誰叫他一點就炸。」


    被點炸了的易鳴果然怒火中燒地追了上來。


    綴在簷角的風鈴叮叮地響著,衛聽瀾加快了步子,翻身躍過廊緣的坐楣。兩人的袍擺輕盈地翻飛起來,被冬日的暖陽映出流轉的光。


    祝予懷頭一迴看到這樣飛跑起來時令人暈眩的風景,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頰上都透出些微紅來,帶著幾分雀躍道:「濯青。」


    「做什麽?」


    「你跑快些。」祝予懷怕他聽不清,挨近了些又說了一遍,「再跑快一些!」


    衛聽瀾將他往上抬了抬,唿吸幾乎貼著他的耳鬢:「好。」


    他邁開步子,掠過院中的虯枝勁木,驚起一枝嘰嘰咕咕的麻雀,踏著還未化去的薄雪越跑越快。恍惚間他們像是飛馳在朔西廣闊無垠的草場上,自在得如同一捧束不住的風。


    祝予懷攀著他的肩膀略微直起身,聽著簷鈴聲和耳邊愈發清晰的風聲,聞到了融雪和濕木的新鮮氣息。


    衛聽瀾的聲音幾乎近在耳畔,帶著笑:「要是還不過癮,等天暖些帶你去跑馬。」


    春日,總歸不會太遠了。


    第043章 婚約


    灰羽鳥振翅掠過喧鬧的長街和人群,落在一處秀雅的樓閣窗沿,蹦了蹦,歪著腦袋看向屋裏的人。


    窗邊的侍從伸手摘下它腿上的細竹筒,取出信箋看了一眼,匆忙向屋內走去。


    一個男子坐在案幾前,正給鐵鞭的握柄處纏裹獸皮。鞭身從桌案上垂落在赭紅的地衣上,幽暗得令人膽寒。


    「主子。」侍從小心遞上展平的紙箋,「阿日骨遲遲未歸,秦宛母子……失蹤了。」


    男子轉頭掃了眼那信箋,目光森然。侍從在這壓抑的死寂中聲音漸輕:「說是、說是附近有打鬥的痕跡,興許是阿日骨不慎暴露了行蹤,被什麽人劫了……」


    鐵鞭被擲在桌案上發出聲重響,男子問:「鐵穆爾呢?」


    侍從一哆嗦,將頭壓得更低:「迴主子,鐵穆爾已經出城。待朔西人過了圖南山,便可按計劃動手。」


    「他最好能得手。」男子皮笑肉不笑道,「找機會給他遞個信,秦宛和那雜種不見了,他這做丈夫的再不能成事,就剁了手腳替那小崽子試藥去吧。」


    侍從舉著紙箋的手顫了下,躬身應「是」。


    男子收好鐵鞭,站起身走到銅鏡前,拿起掛著的麵具戴到臉上:「去查清楚,是誰動的手。還有,往秋思坊去的那批藥暫緩,做幹淨點兒。」


    他對著鏡子收緊縛繩,侍從在他身後猶豫再三,小心地問:「主子,若是查到阿日骨和秦宛的蹤跡……」


    「殺了。」男子漠然道,「那試藥的小崽子要是帶不迴來,一併斬草除根。」


    侍從啞了啞:「連阿日骨也……」


    「怎麽。」男人的眼睛眯了起來,「是覺得自己命太多了,想分他一條?」


    侍從麵色一白,緊張地跪了下去:「屬下失言!」


    鐵鞭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愈發慌亂地磕著頭,下一瞬,就被一隻手拽著後領拎了起來。


    「中途轉過手的棋子,我不放心。」男子倒握著鞭柄拍了拍他煞白的臉,「太有想法的棋子也一樣。聽明白了?」


    侍從被那獸皮包裹的鞭柄激出了一身冷汗,急促道:「明白、明白了。」


    男子鬆手將人扔迴地上,居高臨下道:「那還等什麽呢?去把他們的頭顱帶迴來吧。若是帶不迴來,就拿你自己的來抵。」


    侍從不敢抬頭,忙不迭道著「遵命」,連滾帶爬地往外去了。


    房門開而復關,屋內又重歸於靜。


    男子冷嗤一聲,瞥了眼銅鏡中自己被麵具遮掩了大半的麵容,罩上兜帽。他走到後窗前探視了須臾,伸出一隻手,搭著窗沿翻身躍了下去。


    年後的坊市早早掛起了元宵的彩燈,人潮湧動。而遠離鬧市的深巷卻較往日更加淒清,隻一座孤零零的茶樓,門可羅雀。


    男子拐進積雪未清的巷道,四下掃了眼,腳步無聲又迅疾地進了那半開的門。


    茶樓大堂裏光線昏暗,店家對來客遮掩嚴實的裝束毫無驚訝,徑直將人引到樓上一間不起眼的雅室跟前,便自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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