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哥你老扒拉我幹甚?」


    「你快別說了!」於思訓頭皮發麻,「這情況不大對勁。」


    「猴子,別迴頭。」焦奕在後頭幽幽地說,「哥替你看了,小郎君那臉就像塊從雪裏刨出來的碑,眼看著就要掉冰碴子了……」


    侯躍瞬間如芒在背,哆嗦地收迴了刀,囁嚅道:「咋迴事啊,我啥也沒說啊……」


    祝予懷瞧他噤若寒蟬的模樣,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又不好意思當著他們的麵笑。


    他裝作咳嗽抬袖遮了遮揚起的嘴角,餘光朝衛聽瀾悄悄一瞥。誰知那一眼正撞上衛聽瀾幽深的目光,那目光涼涼地刮在他身上,比北地的風還要凍人。


    這何止是掉冰碴子,他整個人就是個大冰碴子吧!


    祝予懷趕緊低頭,欲蓋彌彰地又咳了兩聲。


    「公子咳得厲害,可是外頭太冷了?」易鳴擔憂地扶著他,「要不我在這兒看著,您先上車裏去?」


    「沒、沒事。」祝予懷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不知為何,他覺得衛聽瀾的臉好像更黑了。


    所幸方未艾終於跟著護衛趕了過來。祝予懷如釋重負,趕緊迎上去道明了情況,方未艾聽聞是朔西的將士前來求援,立馬就應允了下來,收拾藥箱要與他們同去。


    祝予懷看他們的戰馬都受了傷,衛聽瀾的那匹傷得尤其嚴重,便叫人挑了幾匹壯馬給他們換乘,又吩咐幾個能幹的護衛與方未艾一同去西北脈幫忙。


    幾個將士千恩萬謝地接受了,衛聽瀾看了看追影身上深可見骨的刀傷,沉默半晌便也點了頭。


    一行人手忙腳亂地整頓著藥材和馬匹,衛聽瀾一聲不吭地站在邊緣,手掌一刻不歇地捋著追影的鬃毛,忽然轉頭看了祝予懷一眼。


    一句「你為何如此消瘦」險些就要脫口而出,可一對上祝予懷的眼睛,這話在他舌尖打了個轉,被他硬生生地咽迴了肚裏。


    祝予懷不解其意。


    他瞧了眼不知哪天可能要被衛聽瀾摸禿的黑馬,猜測像他們這樣征戰沙場的人,大約對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戰馬十分有感情,便安慰道:「衛小將軍放心,我會讓人好好為這些戰馬療傷,等到了澧京,便叫人把它們送還你府上。」


    衛聽瀾的唇抿成了一條線,道:「我還沒有軍職,稱不得將軍。」


    很好,《衛小將軍孤身闖敵營》連題目都是亂寫的。


    出於照顧年輕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祝予懷好脾氣地改口道:「那,衛小郎君?」


    衛聽瀾不說話。


    「衛賢弟?」祝予懷試探道。


    衛聽瀾看起來不大高興。


    祝予懷輕咳一聲,機智地轉移了話題:「這匹馬,它可有名字?」


    「追影。」


    說話間,方未艾等人已收拾妥當,幾個士兵也上馬準備返程。


    衛聽瀾不欲再多耽擱,走到祝予懷借給他的馬前,利索地翻身而上,看起來像是受夠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氛圍。


    畢竟是臉皮薄的少年人啊。祝予懷心裏一笑,也不計較,抬起臉來想要道聲別,卻聽衛聽瀾悶悶地說了句:「……濯青。」


    「什麽?」


    「別叫什麽郎君賢弟,難聽。」衛聽瀾說,「祝兄有字麽?」


    這話問得十分突兀無禮,他又坐在馬上,不經意間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惹得易鳴擰眉瞪了他一眼。祝予懷倒是神色自如,按了按易鳴的手腕,淺笑道:「在下表字九隅。」


    衛聽瀾略一點頭,控著繩韁掉轉馬頭,繞過他身側時,忽地傾身過來,驟然縮短的距離讓祝予懷心下一驚,毫無防備地直對上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易鳴眼明手快地抬手一攔,警惕道:「你做什麽?」


    「向你家公子道聲謝罷了。」衛聽瀾嘴上答著話,眼睛卻隻緊盯著祝予懷看。


    雖被人這樣唐突放肆地打量著,祝予懷麵上仍一片坦蕩,隻那雙明霞流轉的眼睛因為疑惑而微微睜大,不卑不亢地迴望著他。


    這人的眼睛委實是個禍害。


    衛聽瀾不動聲色地看了半晌,麵無表情地直起身:「九隅兄今日之恩,我記著了。」


    祝予懷見他渾身莫名的正氣凜然,遲疑道:「呃,不用謝?」


    「我字濯青。」衛聽瀾不再看他,驅馬上前匯入返程的隊伍中,唯有同他那人一樣桀驁沉鬱的聲音在空中盪開,「來日再見,九隅兄可別喚錯了。」


    「濯、青。」祝予懷立在原地,目送著他策馬踏雪遠去,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字倒是和人一般耿介。」


    衛聽瀾帶人行出沒多遠的路,雪愈發大了。即便有了祝予懷借給他們的蓑衣,那雪也打著旋覆麵而來,幾乎迷了人的眼睛。


    雪天路麵情況難以辨別,不能縱馬快行,焦躁也是無用。方未艾同幾個護衛不是常年征戰的人,又帶了藥材拴在馬背上,冒雪前行難免有些慢。衛聽瀾看了又看,停馬將那些藥材解了下來交給士兵們扛,自己也攬了方未艾的藥箱,掂了一掂,忍不住問道:「方先生,為何你們出門在外,要備這麽多的藥物?」


    這個問題他其實憋了好一會兒了。


    一個護衛隨口接了話:「公子身子不好,雁安往澧京一路舟車勞頓,咱們多備一些總是有備無患。」


    這個答案衛聽瀾猜到了。他們拾掇藥材的時候,他便瞥見那車藥裝得滿滿當當,可究竟什麽樣的病,值得這麽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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