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陽又說,「洗澡水放好了,還有這個......」他瞥了瞥桌子上的班戟,「不想吃的話,就放冰箱好了。」


    李英達沒說話,舉了盤子紮進廚房裏,看也沒看一眼。


    水聲嘩啦啦,嘩啦啦,男人杵在燈下,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麽。


    算了,他現在這副模樣,也不像是能聽得進去話的樣子。


    隻是可惜了那些班戟,冰箱裏放一夜,就沒有那麽新鮮了。


    一夜無好眠。


    林朝陽起得比某人早,在樓下遛了圈大毛。打道迴府時稱了小半斤千層餅,剛出鍋帶芝麻碎,隔著塑膠袋都能聞見香。


    出電梯時,聽到安全通道裏有人在打電話。


    「我不去。」是李英達的聲音,聽著有些憤懣,男人不由得多站了一會兒。


    李英達說:「現在這種時候還說什麽?我說不去就不去。」


    話剛說完,他一個迴身,恰好瞥見男人一臉麵無表情,忙將電話掛掉。


    大毛哈嗤哈嗤,口水滴在地上,黃尾巴搖來晃去。


    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更顯得某人的眼緋紅且柔弱。


    林朝陽拽著牽引繩,說:「工作不順心?」


    不想眼前一道強風掠過,虛影飛撲進懷裏,一把橫住自己的腰,震顫不停。


    「到底怎麽了?」男人理了理他錯亂的劉海,大毛識趣地走過去,尾巴蹭蹭,以示歡好。


    懷中人說:「他們都欺負我。」


    後來李英達才斷斷續續講起他最近遇到的事,大概是容貌焦慮、職場打壓,以及最最讓他不滿的,崗位更調。


    按理說,常規重大人事變動應該提前吱聲,李英達氣就氣在,自己事先完全不知道轉崗的事。更何況,多出來的位置還要留給他不喜歡的人。


    又更何況,還要去一檔完全無人問津的午夜檔......


    這擺明了就是玩架空,逼他走人。


    資本家喜弄權術,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於他們而言,無非是又納進一批新貴的事。可他李英達這些年來的心血努力,又算得了什麽?


    《環球時聞》並非天生驕傲,它也曾落入低穀,幾經封殺。是李英達背水一戰,扛起了收視大旗,如今功成名就,趨於平穩,卻不想,千算萬算,輸給了自己最信任的老東家。


    林朝陽聽完,有點懂了,又好像有點不懂。


    他素來不喜討論工作,即便是和李英達。


    按領域來講,兩人互不相幹,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完全說不到一塊去。


    因此麵對此類問題,他隻冷靜分析利弊,交代他越是如此,越要處理好同事之間的關係,別留下日後話柄。


    李英達笑他慫,他決定和高層抗爭到底,他李英達向來不撞南牆不迴頭。


    不過話說迴來......某人從高中起不就一直都這麽慫嗎?


    自己又在期待什麽?


    「反正我知道你幫不上什麽。」周五晚上,李英達摟著狗,遙控器在手中調來調去,林朝陽在熨衣。


    「你就這麽上心啊?」他迴頭看了眼男人,他神情專注,動作輕緩。


    暖白色燈光打下來,照出男人流暢的側顎線,修長身形定格在桌後,如鬆亦如竹。


    有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李英達說:「去見個高中女同學,提前一晚上就熨襯衫,次次出門去見我,也沒看你這麽上心過。」


    林朝陽低頭不語,將最後一道褶皺抹平,方摁停熨鬥,慢聲細語地說:「還說自己不吃醋,你看這話裏話外,我老遠聞到一股酸味。」


    「我才不吃司南姐的醋,」李英達趴在沙發上,把頭搭在靠枕一頭,眼巴巴望著林朝陽。


    大毛有樣學樣,也把頭搭在靠枕上,一人一狗並排瞧著男人熨衣服。


    「我是吃你的醋。」他擼了擼大毛的頭,自言自語道:「你說是不是啊?大毛。」


    李英達最後還是跟林朝陽去了。


    對此某人早就見怪不怪,論天下第一心性善變者,李英達屬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去之前,李英達反覆強調,自己隻是出於林某人的人身安全考慮——畢竟現在這個年代,有個帥氣老公是件極危險的事——總有豺狼虎豹們對他虎視眈眈著,如若有的選,他恨不得在林朝陽身上裝上百十來個攝像頭,可有時想想,又覺得這樣莫名變態——總之不管啦,喜歡就要熾烈擁有,起碼他不後悔,自己狠狠擁有過。


    林朝陽將車停在離新天地百十來米的地方,馬路對麵等紅燈的功夫,一個女孩推著滿車的花路過。


    紅燈微閃,行人蓄勢待發,唯李英達寸步不挪,眼睛直勾勾盯著花車上頭堆放著的滿天星。


    「帥哥,買束花吧。」女孩熱情推銷,晃了晃手裏的價碼牌,「十塊錢三把,好便宜的。大學生創業不易,支持一下吧。」


    就差把二維碼直接貼在男人的額頭上。


    林朝陽斜眼瞟了下某人,揶揄地說:「想要不想要?」


    李英達咬住唇,躊躇十幾秒,果決道:「算了,我們還是走吧。」


    「為什麽不看看呢。」被這麽一說,林朝陽反而不想走了,他伸出一隻手,撫了撫身旁的一束德國玫瑰,藤身上還帶著刺,但花色分外怒紅。


    李英達說:「花是好花,人也是好人。隻是無論再好的花,買迴去放著,插在瓶子裏,過了十天半月就要壞掉,就像人一樣。這樣短暫地擁有,我還不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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