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去建德的路上,林朝陽一直在想那個姓陳的人。


    他翻遍近三年的通訊錄,試圖在自己本就枯寂的社交脈絡裏找尋到那位推手。


    可惜,天不遂人願,整整三年有過來往的人裏,沒有一個人姓陳。


    李英達看出他在憂慮,即便他不清楚,林朝陽因何困慮。


    隻是從車子開進高速路口起,他就發現男人的眉頭就沒鬆開過,出門時一副憂心忡忡狀。


    他以為,他還在為今早的事鬧不開心。


    林朝陽一貫簡樸,和大手大腳的李英達不同,他是一個下樓稱兩斤蘋果也要貨比三家的人。


    李英達追求品質、便捷,林朝陽更渴望性價比與節省。在林朝陽看來,所有華麗包裝與營銷噱頭都掩蓋不了「它隻是個東西」這件事本身。


    除了那滿滿一抽屜的男士手錶。


    林朝陽有一整個抽屜的男士手錶,它們出自全球各地的著名工匠,皆品格不凡。


    這件事李英達很早就發現了,他很難相信這是林朝陽的東西——他印象中的林朝陽,行裝素簡,作風清廉,絕非與他認識的那些同樣熱愛收集名表的富二代們不同。


    問題的根源就在這兒。


    昨晚收拾行李時,李英達見林朝陽在選表。修長指尖一一滑過錶盤,一抹兒的精亮鑽光,他最後挑中了那隻寶格麗鏡藍。


    李英達走過去,剛想問點什麽,隻見男人動作飛快地合上了抽屜,假裝無事發生。


    李英達一夜沒睡,滿腦袋都在想那些表。


    他怎麽會有那麽多表?


    寶格麗、suunto、江詩丹頓、ncpain……


    其中幾款,李英達在父親的房間裏見過。


    那是他自己的嗎?他自己會捨得買?


    林朝陽沒有收集奢侈品的習慣,這他是知道的,那這些表又是哪兒來的?他遮遮掩掩的,到底想隱瞞自己什麽?


    李英達越想越窩火,第二天天不亮便爬了起來,躡手躡腳打開抽屜,隨意拿起一塊來看。


    不想男人正端著杯水站在自己身後,一臉山雨欲來,李英達迅速將表放了迴去。


    吃早飯時,李英達沒忍住,開口提了手錶的事。


    林朝陽啃著吐司,兩隻手上沾滿芝士,他四處找紙。


    「你心裏有鬼。」李英達將抽紙盒拽住,不讓他拿,「你告訴我,那些東西哪裏來的?除了那塊寶格麗是我送的,其他的呢?我知道你沒有收集手錶的習慣。」


    林朝陽說:「我自己買的。」


    李英達冷笑,「買的?認識你這麽久,我還不知道你對表這麽有研究。」


    默了幾分鍾,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反問:「我不在的這幾年,你是不是認識了別人?這些表,是不是他們送你的……?」


    男人微微一怔,他們,好一個他們,原來在某人心中,自己就是個為了幾塊手錶就能屈居人下的薄涼之徒。


    久別重逢,林朝陽不想吵架。他默默端了盤子去洗,不忘把某人的盤子也一起洗掉了。


    但不想理他是真的,林朝陽從出門起就沒說話。


    他就是這樣,他一直是這樣。他的李英達,李大公子,李太子,從來就隻會對自己錙銖必較。


    所有共友提到李英達都說——「啊,就是那個性格超好的男孩子」,好嗎?林朝陽困惑,不見得吧?


    作鬧起來,也就是個孩子。


    車在路上穩穩駛著,兩人一句話也沒說。車程明明隻有兩三個小時,林朝陽卻覺得格外漫長。


    互相折磨並非樂事,它將痛苦無限拉長,拉長到每分每秒都在閃迴那個男人的臉,哪怕他就坐在自己旁邊。


    臨到服務區,林朝陽下車買水。李英達跟在後麵,像個吝嗇的守財奴,守著一個行走的錢囊。


    男人走到一半,才想起車門好像沒鎖,復又掉頭,某人恰撞進了他的懷裏。


    「我錯了,老公......」李英達仰起臉,順過他手裏的鑰匙串,把手背在身後,不讓他鎖車。


    林朝陽黑著臉,故作陰冷:「氣什麽?我才不會為了你生氣。」


    李英達說,「我不該亂碰你的東西.....還胡思亂想.....」


    周圍有人走過,兩人略鬆開彼此,李英達不甘,拽住他衣角,一刻也不鬆。


    「好老公,英達知道錯了。」男人想,如此這般,他要是再高冷下去,可就別怪自己翻臉無情了。


    林朝陽說:「懶得理你,我去買水。」


    李英達沒拽住,任衣角從指尖劃過,他撓了撓頭,將頭聳了下去。


    「你要喝什麽?」身前人問,不耐煩裏帶著努力鎮住的寵溺,「李英達,你渴嗎?」


    男人勾起一笑,箭步跟上去,抱住他的腰,「我要元氣森林,葡萄味的!」


    「沒有葡萄味。」林朝陽單手將他摟住,像抱大毛一樣,抱住李英達,「這裏也沒你要的元氣森林。」


    李英達說:「跟你在一起,喝什麽都沒關係!」


    林朝陽將臉垮下,揶揄地說:「油嘴滑舌,是不是新聞念久了,對誰都這麽甜。」


    「哪有?」男人將頭擱在他身上,語氣喃喃:「我已經二十八歲了,林朝陽,我是不是特別幼稚?」


    林朝陽留意到一旁的售貨機,裏麵正好有某人要的元氣森林。


    「和你在一起後,我變成了樹上的蟲,變成了不會穿衣不會吃飯不會走路的殘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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