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日記本,」陳東實麵色頓頹,「我先得跟你們認個錯,其實我一早就發現了這個日記本,私下找徐麗對峙過。可我實在是個窩囊廢,她痛哭流涕地求我,我就又心軟了,答應給她時間自首。後來就是你們知道的那樣,她跟馬德文跑了,我看她也不像是有悔過的意思,加上屍檢的結果,已經足夠說明她有很大嫌疑,我也沒有理由再等她自首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明顯李倩有些被嚇到了,她不敢相信,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陳東實,原來私底下也會有這麽多小心思。


    「這事兒我得跟上頭匯報一下,」李倩亦坦心掏肺,「我做不了主。雖然我私心都希望你和李隊都好好的,但香玉這個案子,情況太複雜......」


    「我沒有異議。」陳東實壓下頭去,「隻是真要有什麽情況,還請你先別告訴威龍,我怕他又為我擔心。」


    「那是當然。」李倩站起身子,揉了揉發麻的小腿,看時候也該到換藥的時間了,她不能逗留太久。


    「一起上去?」


    「好。」


    陳東實隨她起身,雙手自始至終抱著那隻大紙箱。李倩看他有些吃力,想替他分擔一下,陳東實本來不想,無奈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他隻好麻煩人姑娘先替自己拿著,自己舉著手機,走到一邊才有膽量去接。


    因為他知道,那個號碼,是徐麗用來和自己單獨聯繫的。


    「東哥.......是我。」


    幾天不見,徐麗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大浪淘沙後的鵝卵石刮過鐵片,帶著不加掩飾的傷心與疲倦。


    陳東實瞅了眼不遠處的李倩,壓低嗓音,「你瘋了嗎?為什麽還不去自首?香玉的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徐麗,我真是看錯你了!你趕緊給我迴來自首,不然,我就當從來就沒有過你這個妹妹!」


    「東哥現在難道就隻是想勸我自首嗎?」電話那頭的女人冷冷一笑,像是猜到陳東實會說什麽一樣,言語之間無悲無喜,「你知不知道,為了給你打這個電話,我背了多大風險,那群警察現在就像瘋狗一樣,對我追個不停。」


    「你趕緊去自首吧。」陳東實氣得發暈,「我現在對你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徐麗幽幽一嘆,「可我卻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再見一麵。東哥。」


    沉默幾秒,她又補充,「最後一麵。」


    女人言辭懇切,仿佛掏空所有心氣。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想聽也不會信,我也知道自己已經死路一條,別無選擇。隻是我還想再見你一麵,東哥.....我發誓,隻見最後一麵,見完之後,我就跟你迴去自首,保證不會騙你。」


    「你覺得你現在這樣我還能相信你嗎?」陳東實越說越是痛心,聲音也不受控製地激動起來,「你迴頭自己好好想一想,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我對你哪一次不是全情以赴,拿出一顆真心來對待?你呢?你又是怎麽對我的?是,或許你沒有對我做過什麽,那麽你又是怎麽對香玉的?她隻是一個孩子,為什麽你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你難道就沒有一點為人應有的良知嗎?!」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見話已至此,徐麗索性懶得遮掩,滿是不耐煩道,「沒錯,香玉就是我害死的,她的確沒犯什麽錯,要怪就隻能怪她自己命不好,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大不了我一命償一命,你以為我現在還怕死嗎?」


    「你什麽意思?」


    「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麵的地方嗎?」聽筒對麵一陣蕭索,徐麗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明晚八點,杭巴,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東哥,我想見你最後一麵。」


    「我要是說不呢?」


    「你不會拒絕我。我太了解你了,你太重感情,這是你最大的好處,也是你最大的弱點。」女人嗓音幹脆,不給陳東實任何迴旋的餘地,「其他我就不廢話了,我等你來。以及,不許帶警察。」


    「你就這麽自信?」陳東實氣喘不停。


    「別逼我,」徐麗寒聲發笑,「否則,我會做出比讓李威龍死,還要可怕百倍的事情。」


    第87章


    眉粉勾過毛梢,原地的黑碾作一小團烏雲。邊緣再用眉筆勾勒,兩道清晰的眉躍然臉上。徐麗轉出口紅,妍麗的膏體就像霎時怒放的花朵,墜落在蒼白乃至鐵青的臉龐上,更顯得鏡中人乖張狠戾,不可估量。


    她現在身處杭蓋一處違建房內,血紅色噴漆在水泥牆上噴濺出大大的「拆」字。四處堆放著廢棄的課桌椅,不難推測,從前的從前,這裏或許是一所學校。逐漸邊緣化的老城區裏,隨處可見這樣殘敗不堪的危樓,就像屍體上腐爛的疥瘡,密布在瘴氣糜爛的厚土黃天,滋養著無數愛孽和欲.望。


    這是她和陳東實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個時候的徐麗,還隻是外蒙古國數以萬計性.工作者中的一個。相比於其他女孩,她也僅僅是「年輕」一些、「漂亮」一些。但僅僅如此,便也夠了。徐麗時常安慰自己,「年輕」和「漂亮」,光這兩樣籌碼,就已經能夠保證她一個月吃上一頓豬肉水餃。


    沒人知道她來自哪裏,也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在這裏,每個人都懷揣著不可言說的疼痛。決口不問是一種習慣,而沉默以對,則是一種本能。


    徐麗接待的嫖客大多為民工、貨工,髮廊小哥,或者突然發跡的拾荒者、賭徒。他們拿著一天的薪水或乞討,隻為在拉下褲子前更暢快一些。她人好看、話又少,難得的順從,形形色色的男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很快,她的名聲在紅燈區傳開了來,越來越多的男人慕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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