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曹建德站了起來。


    李倩別了眼床上的陳東實,掙紮幾秒,索性坦白,「那個.......師父醒了。」


    第84章


    「讓我去看看。」


    果不其然,陳東實作勢要下床。


    曹建德沒特意攔他,隻淡淡說:「就算我能讓你見,你覺得威龍現在還願意見你嗎?」


    這下輪到陳東實猶豫了。


    「而且你去了,萬一刺激到他怎麽辦?他現在還不太穩定,身上傷口那麽多,你沒聽醫生說嗎?連手術都做不了,得先觀察一陣子。」


    曹建德三言兩語,把陳東實重新嵌迴到床上,順道使了個眼色給李倩,「迴頭你去趟單位,把那個箱子拿來,裏頭有些東西,我覺得也該讓他自個兒瞅瞅。」


    「師父.......」女孩貌似躊躇。


    「拿來吧。」曹建德扣上警帽,迴過身,凝滯了一下,「該我欠他的......」


    恰在此時,褲兜裏的手機嗡嗡嗡地響了起來。曹建德應聲接起,眉頭愈加凝重,簡短吩咐幾句後,匆匆忙忙地就要走人。


    「怎麽了?」連李倩也看出有些不大對勁。


    陳東實不假思索地問:「是不是徐麗?」


    曹建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隊裏有新線索,說在城郊發現一具汽車殘骸,和一具被燒焦的男屍。通過衣物判斷,應該是馬德文。我已經派人先趕過去了,我現在也得過去一趟。」


    「那徐麗呢?」陳東實心下一寒,「她不是跟馬德文一起逃了嗎?難道......難道她被燒死了?」


    「具體還得去了現場才知道。」曹建德沒等陳東實迴話,一溜煙便出了門。陳東實還想再說點什麽,人已經下樓了,獨留李倩一人和自己四目相望。


    烏蘭巴托,郊區密林。


    焦木伴隨汽車殘骸側漏引發的機油味,浸黑一大片蔥蘢的低矮灌木叢。三兩德牧在警員的牽引下,四處狂嗅,以期能搜刮出更多有利線索。


    數米開外的土路旁,警車臨時圈起一塊空地用作停車場。女人被眾人把扶著,半倚靠在敞開的車門上,身上衣不蔽體,幾近襤褸,有著明顯被燒毀的痕跡。在此之前,醫療隊的人已經為她做了簡單包紮,但有部分傷口仍然需要迴醫院處理。無奈她遲遲不願離去,隻守著那堆車輛殘骸,嚶嚶啜泣。


    曹建德隔老遠聽聞那熟悉的哭聲。


    就好像一切都被算計好了一樣,在徐麗這裏,一切都是可以被計劃、被衡量的東西。她的哭聲,都像是精密演算後推導而出的公式,抽動的頻次、哽咽的伏度,甚至於胸腔微微的蜂鳴,都散發著一股精雕細琢的匠氣。


    「曹隊,」一聲輕喝打斷沉思。曹建德給車熄了火,還沒來得及開門,就聽底下人說:「現場已經勘察過了,跟受害人說得差不多,周邊林木大麵積火燒,法醫通過肢體碎片和毛髮確定了車架下的男屍殘骸就是馬德文。這是報告。」


    曹建德簡單掃了幾眼,又聽那人說:「據徐麗本人交代,馬德文本欲攜妻出逃,卻在經過c930國道線的時候,遭遇了剎車引擎失控,車輛側翻,順坡直下,從而引發汽油泄露,釀成大火。機動組那邊核驗過,車輛的確有剎車失控的問題,斜坡上的車胎印,也的確是受力失控該有的痕跡。」


    「所以……」曹建德幽幽抬首,眺向數米開外,「又是一個新婚不久、丈夫就死於非命,自己又官司纏身的可憐女人?」


    旁人不置可否。


    「我去看看。」


    曹建德抬腿下車,還沒走近,便見徐麗瘋了一般朝自己衝過來。


    「曹警官!求你救救我老公吧……救救我老公……」女人淚流滿麵,跪趴在地,緊抓住曹建德褲腳,如同一具發狂發躁的喪屍,「這絕對不是意外,警官,求你一定要查清楚……還我和孩子一個公道……」


    曹建德滿是難堪地看了旁邊一眼,合著眾人一起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隻能給些口頭安慰,「你先起來,你現在還懷著孕,小心肚子裏的孩子……」


    徐麗戚戚然抹了把臉,剛支棱起的身子又塌在一邊,表情隱沒在晦暗裏,使人看不清神色。


    曹建德說:「雖然有些意外,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馬太太,還請節哀。」


    徐麗忍住眼淚,低下頭去,不爭氣地擦了一擦,抬起頭時,又是淚光攢動,連眼眶底的細紋都在隱約顫抖。


    曹建德略有惻隱,忙不迭別過頭去,努力讓自己不受其他情緒的影響。耳邊又聽女人一陣哀戚——


    「老馬……老馬他不該如此……」女人的聲音有些失控,「就算他有千錯萬錯,你們警察要殺要剮,隻管叫他立正挨打就是,人就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買單。我私下也常勸他,別做違法犯法的事,有損陰德,如今就這樣死了,死得這樣出乎人意料,你讓我怎麽不傷心害怕?」


    話沒說完,緊跟著一通撕心嚎啕。曹建德見狀趕緊讓人拿了件警服先給她披上。她現在就是一個孤立無援、漂泊無依的失意女人,何其完美的受害者形象,精緻得挑不出錯。一時之間,就連辦案多年的曹建德都有些拿她沒辦法了。


    「你先別急,有什麽慢慢說,我們同事都會一點一點替你記錄下來的。」


    曹建德扶著她走到一邊,現場陸續在做收尾工作,還剩些雜事沒有吩咐。徐麗蜷縮在男號的碩大警服裏,薄弱得就像一隻杜鵑花鳥,即便淋了雨、濕了毛,依舊艷麗得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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