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他個地覆天翻!


    「聽著,小警察,」馬德文走到梁澤身邊,一腳踩住他膝蓋,疼得梁澤直接喊出了聲。


    「我既然有能耐在四年前搞斷你一條腿,我就一樣有能耐在今天搞斷你另外一條。」


    「果然是你......」梁澤狠笑不止,「……我就知道是你背後搞的鬼。」


    「沒錯,就是我,」馬德文把弄著手上的另一把槍,子彈哢噠上膛,槍口正對他眉心。


    「別人以為的,是你在查622時不小心從腳架上摔了下來,傷了神經,一輩子都隻能做個跛子。卻不知道那腳架是我暗地裏做了些手腳,李威龍,過去了這麽多年,你怎麽還是這麽地蠢?蠢得讓我心驚,蠢得讓我膽顫,以至於一度和另一個蠢蛋陳東實一樣,以為你真的是梁澤,而並非李威龍啊!」


    「你說什麽.......?!」


    陳東實渾然一驚,整個身體像被電流穿過一般,通體酥麻。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梁澤,「你說他是李威龍?怎麽可能.......你在開什麽玩——」


    「東哥.......」


    徐麗依偎上前。


    「你別碰我!!!」


    陳東實一通獅吼,頓將在場所有人嚇得一抖,徐麗更是呆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你再說一遍,他是誰......?」陳東實拍了拍自己的臉,揪起馬德文衣領,駭聲質問,「你再說一遍,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這樣的問題,難道不是問他本人更加直接嗎?」


    馬德文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崩頂的泰山般坍倒在陳東實心間。陳東實仍舊不大相信,吸了吸鼻,趔趄兩步,苦笑著問:「他說的是真的嗎?你是威龍?」


    坐在地上的梁澤眸色一涼,悲從心生。其實很多時候,沒有迴答,就是最顯性的迴答。


    「你說話啊!你特麽到底是誰?!」陳東實發狂般地將他撲倒在地,欺身壓在他身上,掐著他脖子,「你說話啊,說啊!你給我說話啊!!!」


    「我.......我.......」梁澤被死死扼住了氣管,短暫的窒息讓他根本無法發聲,他抻長了手想求陳東實鬆手,卻感受到氣管越收越緊,很快,他放棄了掙紮。


    「你說話啊......你是誰?你說——」陳東實泣不成聲,見身下人的反抗逐漸平息,漸漸將人鬆開,仿佛從迷魂夜裏迴過神來,替他捋順劉海,「你說......你好好說,你到底是威龍,還是梁澤……?」


    被心愛之人如此磋磨的李威龍早已意識崩潰,果然,殺人莫過於誅心。馬德文一招真相大白,便是用來對付自己最好的利器。他清楚,自己最大的軟肋就是陳東實,而讓陳東實做這把刀,無疑在傷害自己這件事上,幾近完滿。


    「我是.......是。」


    李威龍重重地把頭點下,鼻血一滴一滴滴答在地上,伴隨著似有似無的抽泣,這場經年苦等的重逢,註定以慘烈開局。


    「我沒聽錯吧……」陳東實吭哧一笑,環顧四周,笑聲極盡諷刺,「你真的是威龍?是我認識的那個李威龍?」


    「是,我是李威龍。」梁澤閉上雙眼,抿下上湧的血氣,癱倒在牆邊。


    「我不信.....」陳東實拍著大腿,迴頭看著屋子裏眾人,神情失態,「這不逗小孩子嗎?我才不信......我不信!哪有這麽騙人玩兒的,我才不是傻子呢,我不傻的,我不傻........」


    「你不用不信。」馬德文趁熱打鐵,「你見過王肖財,知道他捅了李威龍四刀,刀刀都在要害。我告訴你一個方法,你走過去,扒下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的傷,你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李威龍了。」


    陳東實渾身發抖,努力晃動著腦袋,不可遏製地想起一段段曾經。他想起月台前李威龍滿噹噹的笑臉,想起他穿著製服騎著自行車下班,想起他帶八兩豬頭肉來找自己和肖楠吃飯,想起他在那些燥熱黏膩的暑夜,和自己裹在草蓆裏相擁而眠。


    過去的愛意蒸騰滾煮,掀開蓋來,卻是滿鍋蛆蠕不堪。陳東實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這四年來殫精竭慮,這四年來魂牽夢縈,到最後,不過就是別人計劃中的一環。


    馬德文為了傷他,不惜挑破真相,梁澤為了抓罪犯,不惜選擇隱瞞。人人都有目的,人人都有苦衷,卻沒人哪怕施捨般地停下來問一問自己,「嗨,你還好嗎?我這樣做,你是否會覺著傷心?」


    陳東實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嚎啕大哭。就好像這四年的委屈和怨恨,統一結算在今天。


    那麽他算什麽呢?這麽多年裏,自己算什麽?一廂情願的小醜,還是自作多情的傻瓜?他發自真心地待人,每一天都遵從老母的叮囑,發誓要善良,那麽又有誰對自己善良過?自己又有哪一天,被真正善待過?


    哭聲愈演愈烈,整個屋子的人都沉默住了。徐麗含淚扶著馬德文的臂膀,腕間的金手鍊隱隱發光,暈成這房間裏唯一的暖色。


    「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來......」


    梁澤閉目一笑,神色悲愴。他慢慢抬起手,一顆顆解開製服紐扣,露出那片嶙峋的鎖骨。


    然後,掌心抹過皮膚,粉質像陳年老宅的牆皮,鱗次剝落,那道蜈蚣般粗長的創痕得見天日。縱然年歲已久,依舊白得刺目,白得深刻,深刻到捅進陳東實眼裏,烙出一個穿心的血印。


    「還有.......」


    梁澤抹去血漬,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撕開附著在臉頰上的軟膠。一片,兩片,三片,四片.......足足二十八片,一一被撕下,最後露出的,是那大半張臉間稱得上恐怖的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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