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怕,就算馬德文真出了什麽事……」陳東實瑟瑟縮縮地握住女人的手,「你還有我,你還有個哥。」


    陳東實說這話是真的掏了心肺的,事到如今,他跟徐麗說是過命的交情都不虛。


    兩人一路走來,經歷過這麽多的事,更因為肖楠、陳斌等人相繼離去,唯獨徐麗還陪在他身邊,陳東實感覺自己隻剩下她了,他必須得牢牢抓住。這種感覺就像地獄裏的亡魂,見到了那唯一一縷的光,他必須抓住,他一定要抓住,否則,遲早要沉淪進無盡的昏敗裏。


    徐麗似是欣慰地擠出一抹笑,跟著拍了拍陳東實的手背,道:「我知道,東哥,這世上隻有你對我最好。」


    兄妹二人相視一笑,陳東實扶她起身,兩人一路往樓下走。司機的車就停在馬路邊,送徐麗上車前,陳東實又親自檢查了遍毛絨坐墊,確保坐感舒適後,方安心合上車門。


    如今徐麗身懷有孕,陳東實怕她重蹈肖楠覆轍,因此出行陪護格外小心。


    「你不上來嗎?」看著陳東實直直地杵在馬路邊,徐麗搖下車窗,伸出一隻手來挽留。


    金手鍊在陽光的照耀下,明艷得幾近晃眼。陳東實撇開視線,看著不遠的小超市說:「這兒離童童幼兒園不遠,我正好接她放學。」


    「那不如一起吧……」


    「不用。」陳東實客氣地甩了甩手,「你不是難受想吐嗎?快迴去躺著吧,別陪著我受罪了。」


    徐麗見狀隻好作罷,懨懨然搖上車窗後,緩緩而去。陳東實在路燈下站了一會,等到徹底看不見車子,才不慌不忙掏出口袋裏的名片。


    徐麗預約的產檢醫院是一家私立醫療機構,號稱內有全烏蘭巴托最頂尖的婦產科醫生。聽說常有富商名流、闊太慕名前來坐胎看診,陳東實不大放心,決定迴頭再去問問,好確保胎兒安全無恙。


    等男人迴到叫號大廳,人都快走沒了,分診台一副著急下班的樣子,陳東實顧不得取號,徑直往醫生辦公室裏趕去。


    「我認得你,」醫生是個和藹的中年女人,臉上堆滿笑容,「我們這兒到處都是中國人,但說東北話的不多。」


    陳東實憨憨落座,問:「我來是想問問,你這兒那個叫徐麗的孕婦……」


    「徐麗?」醫生一臉意外,「我這兒沒有叫徐麗的人。」


    「怎麽可能?」陳東實一下子懵了,「剛剛我還陪她在外頭呢,上麵還叫我們的號。」


    醫生笑意更濃,「哦,那隻能說明你們掛了號,我以為你問的是,在我這兒固定檢查的孕婦呢。」


    「那也不對啊……」陳東實意識到一些問題,忙不迭追問,「她應該先前來過,都四個月了快,她自己說的,一直在您這兒看的,還說您技術好,您是不是經手的產婦太多,記漏了?」


    「不可能記漏,」醫生似乎也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停下手頭的筆,抬起眼說:「我做醫生十幾年了,外蒙就這麽大,私立醫院來來迴迴就那麽些人,生完一批就是下一批,隻要是臨近一年待產的,我不可能記錯記漏。」


    陳東實略有錯愕,看著對麵一臉信誓旦旦的表情,也不好多說什麽,客套了兩句,便出去了。


    「會不會是你搞錯了?我這兒隻接待孕婦,你確定她懷孕了嗎?」


    轉身出門前,醫生隨口問了一句,隻輕飄飄一句,當下卻如重拳般捶在陳東實的後腦勺上。


    沒有懷孕……怎麽可能呢?不可能的呀……


    陳東實細細迴憶著女人那分明凸起的小腹,以及她在自己麵前孕中憔悴、我見猶憐的模樣,突然之間,他竟不知該信誰了。


    既然沒來過,又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地掛號,多此一舉地跑過來產檢?


    既然沒懷孕,又為什麽要告訴自己有了孩子,還裝得千般像萬般像,恐怕連馬德文也都被蒙在鼓裏。


    難道這一切真的如梁澤所言,徐麗遠沒有看上去的那樣簡單?一想到這裏,陳東實不由升起一股難過。她為什麽要騙自己呢?為什麽要如此費心地經營?難道自己看起來就這麽容易被糊弄、容易被捉弄嗎?


    徐麗呀徐麗,你究竟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心思?又準備瞞我到何時?


    陳東實一路心思不定地驅車到徐麗家樓下,他是個容易較真的性子,關係裏出了問題,必得要立刻找人問清楚。


    下車前他先給梁澤打了通電話,麻煩他替自己接童童放學。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梁澤成了自己一遇到事就會第一個想到的人。


    破舊計程車徐徐鑽進徐麗所在的別墅區,抵達大門前,途徑一大片苗圃。聽說徐麗素愛鮮花,馬德文為討她歡心,不惜豪擲千金,為她在這幹涸枯竭的土壤上種上這一大片嬌生慣養的鬱金香。此時恰逢四月,花意正濃,遠望時如繽紛火海,熊熊烈焰,燎原不息。


    「陳先生來得不巧,太太剛到家就睡著了,連燕窩都沒喝完呢。」


    保姆引人進門,還沒進去,就已悉心為他備好棉拖。


    陳東實那雙灰不溜秋的老式運動鞋被碼放在雕刻著精美鏤空花紋的鞋櫃裏,恰如風塵襤褸的他,置身在這富麗堂皇的別墅宮殿中一樣,突兀得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保姆為男人奉上燕窩,「太太最是看重陳先生的,每次您來,都要我們務必招待好您。」


    陳東實誠惶誠恐地接過瓷碗,看著湯麵兒上浮著的一小朵銀耳,剔透得仿佛一件藝術品般,他倒是有些不敢下嘴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烏蘭巴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鶴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鶴亭並收藏烏蘭巴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