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幾歲?」梁澤揚起臉,似富家少爺般,調笑著摸了摸他的下巴,「這點痛都受不了,你還是不是男人?」


    「你就埋汰我吧。」陳東實怒其不爭地甩了甩頭,輕笑兩聲,「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


    「你不怪我嗎?」梁澤主動提起那件他們都不大願意麵對的事,「我先前跟你吵得那樣兇,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又兩個多月沒聯繫你,你不恨我?」


    「恨,」陳東實倒也坦誠,露出老實人慣有的呆滯表情,「但也都過去了。」


    「真的?」


    「真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梁澤一把將人抱住陳東實,喜不自勝,「陳東實,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


    「好了,」陳東實輕輕掙開某人的懷抱,憨憨地笑了笑,「你也別多想了,我沒那麽小心眼,才不會那麽記仇呢。」


    「嗯!」


    梁澤興致滿滿地點了點頭,將剝好的花生和開心果全部推到陳東實麵前,聽到陳東實這樣說,他這才安心百分百投入到電影裏。


    一旁的陳東實垂眼瞧著,神情玩味,眼底微光一閃而過,如暗夜飛刀,猝不及防。


    原來警察........也這麽好騙啊。


    第30章


    成年人的和好往往就在一瞬間。


    從陳東實家看完電影出來的那一刻,梁澤就決定,他們已經迴到了從前。


    路是跳著走的,原本三步走完的台階,被他合成了一步。梁澤記得小時候常玩一種遊戲,叫「跳房子」,用粉筆或樹枝在地上畫出不同距離的格子,別的孩子最多隻能跳兩三格,而他腿長,一舉能跳五六格。


    良好的體格很快吸引了學校老師的注意,梁澤從中考後,就逐步脫離了文化課,成為了一名田徑生。那年市文化節辦話劇表演,他塗著大紅臉,演一位屠龍的勇士,翻越刀山火海拯救公主的俗套劇情,也是在那一年,他在同學錄裏寫下立誌做一名警察的心願。


    多年來,他勤勤懇懇,奮戰在緝毒第一線,同窮兇極惡的毒販撕咬周旋。那時他單純地以為,那些陰溝地渠裏的醜惡嘴臉就是他人生中的「惡龍」。可等他「再一次」活過來,脫胎換骨一次,以梁澤的身份重新出現在這座城市,他意識到,陳東實才是他心中難以戰勝的那隻龍。


    最強大的敵人不是你的對立麵,而是就在你身邊。他是你組建不死鐵軀的軟肋,是你通神之路上無法消除的弱點。


    梁澤什麽都知道,李威龍什麽都知道,卻一樣心甘情願,任這支愛欲之箭射入心髒,穿進皮血,哪怕再死一次,哪怕.......


    真的無法迴頭地死去。


    「我怎麽跟你說的?你現在就是這種態度嗎?」曹建德在例行周會上將人驅盡,會議室裏隻剩他和梁澤,「我讓你離陳東實遠一點,監視陳東實的事交給別人去做,你現在的任務是盡心潛伏在馬德文身邊,你昨晚又幹什麽去了?!」


    「再給我點時間,」梁澤將頭壓進黑影裏,語氣平平。昨晚離開某人家有些晚,他隻睡了兩三個小時就趕來開會,實在提不起太多力氣。


    「我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聯繫他了。昨天也是事發突然,他遇到了危險,難道我真的可以見死不救嗎?」


    「不是說讓你見死不救,」曹建德放柔了些口氣,耐心勸誡,「而是他不應該讓你來救。」


    「事發突然,我來不及叫人。」梁澤抬起臉,「啪」地一聲合上原本攤開的文件夾,「總而言之,我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師父,您就別替我操心了。」


    「好......好.......」曹建德自嘲般笑了笑,「不愧是我帶出來的好徒弟,現在連我說話都不頂用了,你是鐵了心要讓我們數年來的計劃都功虧一簣是吧?你忘記自己當初是怎麽跟我保證的?」


    「我沒忘.......」梁澤目光隱忍,似有不可摧毀的堅定,「但我也會以自己的方式,保護好陳東實。」


    「你跟他真是一模一樣,」曹建德盯著梁澤的臉,由衷感慨,「一樣地強。」


    沒等梁澤發話,他又放下茶盅,掏心拿肺地講:「當初你那群戰友是怎麽死的,那六七十號無辜群眾又是怎麽命喪火海的,如今那些無字碑就豎在博格達的烈士園裏,你在陵園守了那麽多年,每一天,每一夜,不是痛定思過,不是憶舊思新,難不成都在想著陳東實?!」


    「我沒有!」梁澤大手一揮,少有地在曹建德麵前失了態,等他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於激動時,又悔了。


    他憤恨道:「我沒有忘記身上這二十八處燒傷,沒有忘記那四刀,刀刀致命的重創,我沒有忘記西伯利亞的那場大雪,也沒有忘記汽油澆在身上,皮肉燒焦的味道。我在博格達隱姓埋名、韜光養晦的四年,從來沒有忘記這些置我於死地而後生的痛苦!可是,這四年,也是我對他最虧欠的四年,如果我真的可以做到無情無欲地執行任務,那我跟那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毒販有什麽區別?!」


    「那請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曹建德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字字誅心,「你有沒有想過,陳東實如今對你的愛,我是說對梁澤的愛,不是對李威龍的愛,比得上你作為李威龍,對他的愛嗎?」


    市監獄所大門,晴。


    陳東實捏著那張泡水發黃的名片,站定在防護欄前。樹影遮住他視線,使他無法看清門上的字,陳東實往旁邊挪了點,手上煙一抽完,他立刻朝裏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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