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他會看到嗎?看到之後會怎麽想?他會迴自己嗎?還是隻是當一條無頭無腦的垃圾訊息處理了?


    陳東實越想越亂,用腦過度後,困意再度襲來。這次他沒能扛住,抱著手機,唿唿睡了過去……


    翌日午後,陳東實被樓下汽車聲吵醒。他瞧了眼手機,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曹建德打來的。


    趁著刷牙的功夫,陳東實迴了過去,撥通那一刻時想起,今天是威龍的忌日,自己待會還要去陵園掃墓。


    誰知曹建德在電話裏說,自己跟李倩已經掃完了,打了陳東實好幾個電話,沒人接,他們隻好先行一步。


    「不過你得早些去啊,」電話那頭的老曹忍不住叮囑,「他們四點半就關門了。」


    陳東實瞧了眼鍾,還有兩個半小時時間。他草草洗漱了下,換了身衣服,開車直奔陵園。


    人趕到時,梁澤後腳也跟著到了。兩人簡單寒暄幾句,並肩走進陵園。


    九月的烏蘭巴托,秋寒料峭,一些靠近山野的區域提前飄起了新雪。陵園裏的銀杏新換了一批枝葉,遠遠看去,金燦燦一片,如怒海翻鱗。


    「好吃。」


    梁澤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跟在後頭的陳東實一愣,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陳東實知道,他是在迴答昨晚那條簡訊。


    「嫂子手藝不錯,」梁澤一臉笑意,「離了婚,該叫嫂子嗎?」


    好像除了嫂子,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合適的稱唿了。


    陳東實蠻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同梁澤一道踏上長階。李威龍的墓碑在烈士區最內一排,陳東實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打掃一番。


    「我沒什麽能帶的,就買了束花。」梁澤捧起手裏的雛菊,遞給陳東實,「雛菊的花語是離別和永逝的愛,形容你和他,最合適不過。」


    「你不覺得別扭嗎?」陳東實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他手上的鑽戒,聲音比蚊子叫還輕,「我是說......你一個正常男人......不會覺得我跟他的關係,不舒服嗎?」


    這是一個向內的,同誌是秘而不宣的暗雷。陳東實潛藏多年,不近女色,旁人隻以為他性格孤僻,連老婆都處得像個兄弟。殊不知,他心中含暗含一份自卑,在他看來,自己這樣,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東西,有理由不被世人所接受。


    「那你覺得李威龍會別扭嗎?」梁澤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不會。」陳東實想也沒想,堅定地答,「他肯定不會。」


    「那我也不會。」梁澤噗嗤一笑,勾上他的肩,「看你緊張的,怎麽,難不成你還會喜歡上我?」


    陳東實忙矢口否定:「怎麽可能......你都要結婚了......你跟你女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還好,我們每個月都會寫信。」梁澤將戒指大大方方地呈在陳東實麵前,「這也是她挑的,我不懂這個,她說適合我,你呢,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


    陳東實苦笑兩聲,悄悄掩去心中一滑而過的酸澀。


    兩人來到李威龍墓前,上頭堆著幾枝鮮花和些許水果,應該是老曹和李倩留下的。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李威龍。他究竟有什麽魅力,值得你愛得這麽死去活來的?」


    梁澤躬下身,替他拂去墓碑上粘連著的幾片枯葉,言語溫和。


    「我跟他認識.......」陳東實恍惚一笑,昔日光陰如畫卷般徐徐鋪開,「說起來也很好笑。」


    「我洗耳恭聽。」


    陳東實將花放在墓前,雙手合十,虔誠地彎下膝蓋,對著墓碑上的肖像,叩了一叩。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一聲嗟嘆,「我剛出社會那年,那會還沒來外蒙,在哈爾濱的道外做貨工,俗稱苦力。有一迴下夜班,見一夥人欺負一個小姑娘,我出了手,背上挨了一刀,結果還被警察當成了尋滋鬧事,一起帶了迴去,挨了好一通教育。是李威龍,積極跟進,幫我洗脫了冤屈,還爭取到了賠償,我跟他,就這麽平平淡淡地認識了。」


    梁澤靠在一旁的樹上,安靜地聽著,目色悠遠。


    「他那會還不是警察,隻是個小小的警校實習生。我挨打時,他就在路人堆裏,沒出聲。後來我埋怨他,看我被一群人打,幹嘛不幫幫我,每次他都嬉皮笑臉地迴,我那時候又不認識你,幹嘛要沒事找事,你看,這臭小子精得很。」


    陳東實把自己給說笑了,眼裏卻滿是傷感。


    「後來這麽一來二去,我們就熟悉了。我又問他,既然不認識,你後來幹嘛又幫我,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你猜他怎麽說,他說,我是看你被欺負得慘了,不想讓天下好人寒了心。你不僅挨了打,還被警察埋汰,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幫你的。結果誰曾想,嘿,你個狗咬呂洞賓,我好心幫你,你還揣度我的動機,那我以後不幫你了,讓你活活被冤死算了。」


    梁澤頷首一笑,眸底飄過一絲動容。


    「這當然是他的氣話,後來來了外蒙,來了烏蘭巴托,他在信裏告訴我,他說東子,我信感覺,我相信你也是。從剛認識你那會起,我就感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可能你會覺得滑稽,會覺得無厘頭,但請你正視一個正道之人的良苦用心,他們從不擅說謊。那時他已經如願,成為了一名人民警察。他一直想成為一名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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